2011年07月08日 18:44:32

  “在四方街的“骆驼”酒吧或是三里屯的“河”/胡子渣在刀削墨染的脸上如戈壁草乱爬,/衣服洗得发白,但还要再洗一次,/用玉龙雪山下火焰冰冻的雨/——这雨也同样赐福于我。/……我眼噙泪水如是大哲蚌寺里的水晶,/如果你真的像小尹所想象的是一个喇嘛/我就要把它献给你。/即使你不是,你只是四方街上唱着/“用落在地上的眼泪做成灯盏”的流浪汉,/我也要献给你:献给你雨水中黑暗的钱币,/献给你在麻烟中游动的银刀子。”
   这是2002年8月20日我在昆明机场写给宋雨喆的诗中间一段,纪念我前两天在丽江街头与他重遇,也纪念当年混迹三里屯“河”酒吧的一众热爱音乐热爱生活的哥们姐们。那是宋雨喆解散乐队离开北京后我第一次遇见他,后来他的足迹去到了西北、西藏、意大利、德国……等他回到北京,去年宋雨喆组成了新的音乐组合“大忘杠”,出版了专辑《荒腔走板选段》,展开了个人的巡演,4月29日晚在太子上海街的“唐三”他第一次在香港演出。除了不是酒吧,“唐三”与当年的“河”多么相似,嬉皮、自由、民间,剎那间让宋雨喆和我都回到2002年。
   宋雨喆本来的乐队叫做“木推瓜”,是2001年前后北京最重要的新锐乐队,与美好药店、野孩子等齐名。“木推瓜”这个古怪的名字,据说是宋雨喆一天看见一个卖西瓜的人推着木头车想出来的。“木推瓜”曾是地下音乐中的顶尖名牌,乐队的风格比他们的名字还要古怪:那是一支混合了西洋歌剧的夸张舞台感、社会主义民间歌曲的热烈、八十年代诗歌的批判精神和宋雨喆个人的神经质的乐队。他们的代表作《哆嗦哆》以一首八十年代的童谣《娃哈哈》结尾,讽刺着“花园般的祖国”;《钢铁是怎样没有炼成的》则唱出了一个“铁渣时代”的青年的悲哀。
   2002年的迷笛音乐节,宋雨喆在舞台上砸了吉他,正如我的另一首诗所写:“吉他烧毁前他已经高如行云,/那个黄昏黑暗骤然来临,/我的幕天席地的,换盏如流的北京城哪!/现在已经相对无言。”他踉跄倒在舞台上面,随之宣告了“木推瓜”的解散。接下来的几年,宋雨喆从北京音乐圈彷佛消失了,我在云南遇见过他,又听说他游走在甘南、西藏收集民谣、拍摄纪录片……当他回到北京那一年,就是我离开的时候。
   其后最高兴的消息,就是宋雨喆重新创作音乐了,士别多年,他的音乐陡然成熟,进入一个神秘又明净的境界。首先看到他新写的歌词在网络上流传,深受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情歌影响,直取人心但又隐秘婉转,像这首《致小儿》:“六道箍儿的大城/诺言比纸还轻/想听句知心的话/闹不成闹不成/……老人们跃上马背/唱两句歌儿给你听/狼嚎月亮是感动了/鹰抖翅膀是放松/……再送句咒语给你/翁僧嘎已僧经/手里七丈琴弦/铮铮铮铮。”又如这首《我爱的人心里美》:“我唱的歌是心上的话/唱不唱由不得自个家/钢刀子拿来头砍下/不死就这么个唱法/我爱的人心里美/爱不爱由不得自个家/血管迸断了打个结/活着我就只爱她”。完全是西北花儿民歌的路数,剧烈单纯,感人至深。
   他的音乐也轰轰烈烈的伸张开来了,曾经在前几年的迷你迷笛音乐节和小河以及京剧打击乐手合作实验演出,名为“两个大人”;又组成了“大忘杠”这支“致力于同一主题下不同音乐类型、不同音乐背景乐手之间的融合”的乐队,成员中有实验音乐大家王凡和张荐,也有蒙古乐手胡格吉尔图和打击乐手TATO,《荒腔走板选段》这张专辑去年底面世,被国内乐评人张晓舟、杨波等推选为年度最佳专辑。这专辑音乐元素繁复但是互相刷新出新的面目,正如宋雨喆自己说的:大忘杠算是寂忿相,血要再涌起来压不住就索性化个愤怒相,那就是木推瓜。
   这当中我们看到的是相相生灭,一惊一寐间都是顿悟。4月29晚在“唐三”,先播放了宋雨喆拍摄的纪录片《玛纳斯的斧痕》,都是他当年在边陲采风拍摄的民间艺人——窄小的唐三楼陆续涌进那些潮男潮女,恰好与银幕上彷佛来自中世纪的民歌手相映成趣,也有彷佛从西北边陲走出来的来客,如Edmund Leung和黄仁逵两位本地音乐人。作为嘉宾的Edmund率先开唱他的英文歌谣,哀伤处复又释然,颇与西域情歌相像。待宋雨喆开腔,全场萧然——他嗓音高亢清越,既有藏族男声的辽阔,又有西北花儿的绵长。是夜他唱的最得人共鸣的是《林卡里的瘦熊》:“鱼儿尊敬海子/还在里面拉屎/花儿尊敬太阳/还敢和它对视”深得古谚真味,却又是另一种自由和平等的解释,我看见黄仁逵朗声大笑。
   他们该是性情相投之人,中场休息之后宋雨喆邀请Edmund与黄仁逵一起玩即兴音乐,他想起了曾经也在“唐三”演出过的老大赵已然,和大家都是好友,于是宋雨喆唱起了赵老大的手本名曲“斯奇拉斯卡”,这是一首传唱世界有无数版本的名歌,老大的“黄色”版本是:“有位老头老太太啊,他们一起逛北海,一路走来,谈情说爱……”宋雨喆如酒醉的老大瞇眼哼唱,阿逵微微一笑碎音跟上……恍惚间“唐三”真如2001年前后的北京三里屯南街,美好的人被朋友簇拥、被音乐荡漾,除了没有叶子一切都有,那个简陋的波希米亚幻象,还没有被另一个更大的幻象吞噬掉。纯洁的人怀揣豹子行走在山河湖海之中,无人能伤害那个时代残余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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