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主注:《诗探索》杂志2011年第三期在“选读与欣赏.文本内外”专栏发表诗人韦锦的长诗《蜥蜴场的春天》,同期发表作者自述,以及唐晓渡、刘亚伟、许艺对这首长诗的评论。本博将连续刊出以上这组文章。

     
“这首诗的确有点长,但是我希望朋友们,耐着心,好好读完。你会不虚此行。因为你是在和这个时代的良知沟通,与这个时代一颗睿智的心交流,你在接近光明。我要说,因为有了这首诗,这个时代不再平庸。很多年以后,也许因为这首诗,这个时代会被人不断地提起。”

 


枪管与春天


——读《蜥蜴场的春天》

                           
                                            


 


在蜥蜴场,猎人会把枪管瞄向什么?


他不能因为否定蜥蜴的冷血而枪杀所有蜥蜴,因为这里是蜥蜴场;他的子弹太小,击不碎巨大的事物,而他的子弹又太大,无法只与一只蚂蚁发生单纯的关系而不牵涉蚂蚁足下无辜的草叶和泥土,何况蚂蚁是那么微小,它们单薄的判断力和微小的身体更多的会让人拿出同情而非仇恨。枪管当然更不可以瞄向天空和花朵——那么在蜥蜴场,猎人究竟该把枪管瞄向什么?于是,整个蜥蜴场的问题首先变成了猎人的问题,狩猎变成了被猎:猎人的身份逼催着他为手中的猎枪寻找一个目标。


思考伴随着诘问和一重又一重的否弃艰难展开:谁是我?我在什么时间?我在什么地方?我要做什么?


谁是“我”?


诗歌从开篇就急迫地追问“我”的问题,而这个“我”却总是被一个强势而未知的“谁”控制着,“
谁把我刻满屋宇又关紧门?”、“谁把我举成一面薄薄的旗帜?”“我”并非没有景仰和渴望,而“我”却成了一个“等待救兵的将军”,在意愿和现状的巨大落差面前,“我”无法孤立地实现对自我的确认,只能走出去询问与“我”有关的一切。


“我”可以找到父亲:“他来这个世界受苦
/现在去另一个世界保佑我。他让体积变小,好镶嵌进,好连接起/一个祝福的序列,长长的序列”;“我”找到了与“我”有关的族群:“这个硕大的族,这个起伏不息的群/这个沙一样的集合,铁一样的板结”。在这个“只有欲望,没有梦想”的族群中,“我”实现了对自己某一个层面的确认:


我可以被打败,不会被消灭;我可以被亵渎,不会被污染


当“我”把紧握的双手松开,终于认识到“世界不是事物间的关系,而是有关系的事物”,于是“我”开始使自我的生命走向深入:


我不再说我爱,我恨,我要,我放弃,我的翅膀老是走不出我的梦


我说我在,我是,我正穿过黄昏,黎明在窗口发白


至此,“我”无需再通过划分自我与他者的界限来确认自我的存在,
“实际上,我同时也是黑暗,我——也是马粪,我也是污泥”,然而,“我”终究是明确的:我不是英雄,但不是俗子和懦夫。我不会睁着眼睛做梦,闭上眼睛远征/我要做的事情谁都能做到”。

 


“我”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


谁在此刻醒来谁就是盲者,谁在这时张口谁就是哑巴”,这正是“我”所在的时间。此时的选择无非两种:要么继续沉睡以回避是否盲者、继续缄口沉默以回避是否哑巴,要么醒来让盲眼与这个世界相遇、张开嘴巴确认自己的失语。这个时间我们并不陌生,在鲁迅先生那里,我们曾多次与这个时间相遇。


诗歌强调,“我一直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在你最后那句诗的后边


……


到了夜的后院,你会发现我一直就在这里


……


我不能不一直在这里。和那些盆景:松树,细叶榕,苔藓一样的植物在一起


如果说“一直在这里”的姿态是主动的,那么为何要说“坚持”和“等待”;如果是被动的,那么又为何选择不“退缩”?

 


“我”要做什么?


对于失望的城市,我希望图书馆越来越宽敞,公共厕所越来越干净


对于灰心的乡村,我祈愿正义照临起点,耻辱不再是老茧和泥巴


对于这块土地,我要说,什么都不能压倒一切,什么都不能推迟春天


“我”要在“干净”和“肮脏”之外重新找到一种“平静的节奏”,将鸟儿折扇一样的翅膀重新打开;“我”不再沉溺于“祈望”而是选择行动——
我要单独行动”;“我”不再隔靴搔痒蜻蜓点水,我不是说到,我要说破”、“我的尖锐要通过中心,播谷的人到达四周”;“我”不再躲进口号和理论的荫凉里指手画脚,“我要和捡拾废纸的人,挖掘黄金的人”、“和所有糟践与被糟践的东西一起/从学习算术开始,从清理错字开始,从拯救常识开始”;让割裂的历史重新回归时间的维度,让没有过去的人回过头,让没有远方的人抬起眼,让没有现在的人打开手”。

 


阅读是另外一种追逐。我一直在努力,试图穿透诗歌翻滚的语言追到诗人涌动的情感和意念。我不满足于把整首长诗看作若干隐喻的组合,而更倾向于将诗歌和诗人的写作行为整个儿地看作一个宽阔的寓言。在诗歌的结尾,我想这样概括这个寓言的结论:


“我”是猎人,手握猎枪的蜥蜴场猎人。“我”在时间里的现在。“我”在“我”站立的这个地方。“我”要独自行动,将枪管指向久久拖拽着春天和希望的一切。


如果允许把“我”轻易地代换成“诗人”,那么在看到诗歌重新拥有了力量和尊严的欢喜之外,我还要献上敬意和祝福。给诗人,给诗歌,给蜥蜴场久久渴盼的春天。

 

 

 韦锦长诗:蜥蜴场的春天链接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65c5410102dwxc.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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