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1月04日 23:44:57

上周日是北京的万圣书园的十八年店庆,据说连警察都出动了,因为到场的很多是首都知识界重量级人物,可能担心,一不小心,要搞个占领北大清华,就麻烦了。与此同时,我找到了一部阔别了二十多年英国恐怖片的下落。
 
 双喜临门,特此致贺。
 
 书店与鬼
 
 最早知道万圣书园,是在温州。读高中时候,我订阅了《读书》,常有万圣广告。到了北京读书,去的多了。万圣所在的地段,最初是北大小东门,从未名湖边的水塔下绕过,有扇小门就是直抵书园的捷径。书园在胡同路口立了一块蓝色的牌子,上面是一个欢腾的鬼,有点像青铜器上的饕餮,又类似印第安人的图腾。后来知道了,原来万圣,是西方的鬼节,才明白万圣书园名字来源,与这个西方的鬼节有些渊源,一开始还以为是要鼓吹读经呢。
 
 去万圣最好的时光,就是在万圣节前后的周末下午,也就是北京的暮秋时节。小东门城府街的矮平房还在,黑瓦片刚刚从水彩画里出来,柳树叶子掉光了,但还是歪脖柳,小碎叶撒在周围,树底部刚刚涂了白垩。
 
 我那时候的万圣书园,在高高台阶上,还不流行咖啡、老电影,坐着看书的雕刻时光的调调。我一般是吃饱了黄土坡的油泼扯面,一路热乎乎地走来,或者等着买完书,去吃一顿。
 
 万圣进门就是书,中间横案上也躺着书。我那时候看书,中西都看。但是喜欢古典文学、历史居多,翻译的西方著作,总觉得看不下去。现在回过头来看,可能不是我的错。而看古书,让我有一种保值的感觉,那么新街口的中国书店、和平门的琉璃厂,就是我去的更加勤的地方。因此在万圣,可想而知,我买的书不多。但是,只要是我觉得不错的中国学者自己写的西方哲学著作,我一般会在万圣买,比如赵汀阳先生的《论可能生活》。
 
 在万圣附近的北大东门,还有一个卖书怪人。据说是北大中文系某音韵学大家之子,他在北大东门摆摊,手头常有好书,我看图书中的印章,可能是收购自某些倒闭的工厂或者乡镇图书馆。我曾经花了50块钱,从他手里买了一本英文的家庭版詹姆斯王《圣经》,所谓家庭用,就是虔诚的基督徒家庭,可以在这本《圣经》上写日记的。
 
 在万圣店庆之时,还夹杂着一条光合作用连锁书店倒闭消息。书店倒闭,对我常有物伤其类的哀戚,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些英国书店故事。我住的附近,很多读书奇趣的景物遗迹。企鹅图书创始人小时候住过的房子,就在我家附近不远,他念过书的中学,离我家走路不到一分钟。
 
 在布里斯托的白娘子路(White ladies Road)上,我读书时候常常光顾的一家叫克利夫顿书店,在2007年彻底消失了,因为付不起租金。而在2009年,波德斯(Borders,一家美国图书出版集团)也倒闭了,它曾经是布里斯托最繁华的地段,两层开阔的空间,我在英国的读书之旅,可以说这里是我最大的港湾。另外一家布里斯托大学教育学院楼下的Blackwell(英国出售教材出名的书店)也关门了,现在是电视名厨Jamie Oliver的餐厅。
 
 现在,我还是去书店,一般在周五或者周末时候。每次我去一家书店,都有一种去重病监护房或者追悼会的感觉。但是,也只有每次在书店里翻阅一本书,我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成熟的男人,我的朋友都是一些可能会永远活下去或者会转世再生的书。书店,就是他们的墓地。
 
 鬼与恐怖片
 
 除了书店,我也爱去墓地参观,看到墓碑,计算逝者的生卒年代,考考自己是否知道当年的历史。但是我胆子极小,都是乘着艳阳高照时候,至少是白天,从来不敢晚上去。我最不敢看的就是恐怖片。但是,今年万圣节时候,除了遥知万圣书园的店庆,在此写文祝贺之外,我要说说自己周末与一部20多年的恐怖片重逢,是一种如何战栗的喜悦。
 
 这部片子,在我脑子至少盘旋了20多年。当年看的时候,是在周日,就和现在写文章时候一样。应该是中央电视台的译制片节目,我独自在家,不知深浅,居然看了起来,结果吓得我,连走到电视前,把电视关掉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把所有恐怖场面,都纳入了自己的记忆之中。
 
 其实,这部片子是迷人的。我享受它里面所有的细节,因为这些细节都深深地影响了我对英国的感情。但是,我忘了这部片子叫什么名字,甚至从来不敢开口说这部片子。
 
 上周五,我和朋友去健身,完了去喝咖啡。朋友是个英国人,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YouTube上。在喝咖啡时候,他说,听,这是电影the wicked man的插曲,你知道吗?我知道the wicked man这部片子,每个人的生活里,可能总是有一些盘踞脑海的意象。The wicked man里面的巨大人形祭品,就是在我脑海里的意象,甚至在我的梦里出现过。
 
 我鼓起勇气,打算说出自己多年来的秘密,问他,你知道一部恐怖片吗?我简单地说了一下这个故事,他说知道我在说的这个片子。应该是属于Hammer House of horror类型的片子。
 
 我一下子很激动。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去吃饭,我在餐厅里,不停地用手机查这个故事。在回家路上,我鼓励他回忆起来这部片子可能的名字。
 
 很可惜,我们没有找到这部片子。我转而搜索中文名字。天哪,我找到了若干条关于这部片子的描述,叫《迷堡》。一个网友说,这部片子名字可能叫The Ghoul。
 
 他说对了,就是它。
 
 这部片子看起来在英国评价不高,就是连故事介绍也是寥寥五六行。我仅仅在YouTube上看到了它的八分钟左右的片段。足够了,就是它。
 
 在我的记忆中,这个故事是这样子的。四位迷路的英国男女,一位女士来到了一家庄园。男主人是一位英国老绅士,一位印度女仆,一位英国男仆。他从印度退役回来,男主人在书房接待了迷路的女士,书房有着自己在印度的白人妻子与孩子的照片,在书房的一侧,是自己的祈祷室。迷路那晚,乡间大雾弥漫,书房炉火熊熊,女士被安排在整齐干净的客房睡觉。
 
 而故事的另外一面是,男仆在乡间寻找另外失散的人,他把一位男士推下了山崖,欺骗另外一位男士,说他的朋友没有来过这里。而另外一位闯入的女子,在深夜,被一个奇怪的人,或者生物,杀害。那位印度女仆,当着先到的女士,在腌制一堆令人生疑的肉。
 
 被男仆欺骗的那位男士,再次闯入了庄园。他发现了祈祷室的秘密,在基督的十字架背后,还有一个暗室,供奉着,也许是印度教的某个神像,点缀着骷髅;当他闯入神秘的阁楼之后,随着一声惨叫,他的额头被插入了一把印度匕首,死了。
 
 又是一个深夜,男仆闯入女士的房间,试图带走她。然而,一切都晚了。一个血淋淋的人形生物,进入了房间,杀死了男仆,当他把匕首刺向那位女士的时候,老绅士开枪了。人形生物临死之前,喊了一声,“爸爸”。
 
 我不敢确信自己是否完全讲对了这个故事。我当年的理解是,那位印度女仆其实是老绅士的妻子,而人形生物,即所谓的ghoul,就是“食尸魔”,他是两人的儿子;而这个“食尸魔”养成,是某种神秘的印度宗教的培育方式,这位维多利亚晚期的老绅士,一直在内心遭受着基督教与邪教之间的挣扎,内心必定在印度有过一段难以启齿的经历。
 
 如今,我找到了这个故事的最初源头,却深深地发现,伴随着这段心里从未表达的恐怖片,自己在成长。
 
 我知道自己已经不会把那座庄园翻译成“迷堡”,英文大概叫mansion更加合适,我理解老绅士的痛苦,可能来自基督教教化最严的维多利亚时代的道德伦常,而印度与英国之间的关系,我如今能够深入地理解他们原本曾经两棵嫁接的植物,或者器官一样,细胞与细胞连接在一起。那四位迷路的年轻人,我不会简单地说“英国人”,不,他们是upper class,我能够从他们的语言、衣着和举止上清楚地看出来。
 
 他们迷路的地方,叫land’s end,英国的天涯海角,在那里有一个叫Penzance的地方。假如有一天,我回到了中国,偶尔看到叫Penzance的地方,会勾起无尽的回忆。曾经在英国火车车厢过道中,等待下车时候,我常常看到这个地名,曾经许多次问自己,什么时候车会跑到这个地方去,什么时候我可以停止这样动荡的车厢生活。
 
 在火车上的这个追问,会和万圣书园、这部恐怖片一样,变成在我脑海里萦绕多年的意象,关于我那些从来没有和人谈过的北京或者英国生活。虽然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万圣节(这是一个充满审丑趣味的节日,我常觉得恶心),但是我明显感觉到,不管是北京,还是英国,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嫁接到我身体上的某些细胞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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