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周 | 时也运也

　　
 　　前几天，广东道事件在香港闹得沸沸扬扬，各种说法都有。有说是大公司霸权、店大欺客的，有说是香港与内地分化趋势难免的。在西蒙周看来，这起事件应该是非常典型地反映了港人现在的心理状态，说是积怨也罢，不平、失落也罢，都与香港的地位变化有着极大的关联。
 
 　　商家重利轻义，自古皆然。大陆客携重金前来香港扫货，出于保护隐私原因，不希望抛头露脸，商家自然要给予配合。只是，在当今人人皆拍客、人人皆记者的时代，一不小心，内地豪客的真实嘴脸还是会被轻易揭发。于是，商家的禁拍领域就一再扩张，最后弄到了公共空间。有趣的倒是，商家所谓“大陆客可拍照，港人不可”的禁令，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上海租界“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招牌颇有相似之处。
 
 　　这就戳到了港人最脆弱的所在。
 
 　　自由行结出意外果
 
 　　港人的脆弱，从表面看，是迁怒于这种不公平，但在骨子里，是对大陆客挤占自己生存空间、压缩自身福利的对抗和反击。小小的香港，其实很难盛得下十三亿国人激情之下的大撒金钱。大陆客不见得都比港人有钱，但他们毕其功于一役的消费方式，导致他们到了购物天堂的香港，就个个都如视钱为草芥的豪客。于是，大陆客抢名牌，抢豪宅，抢到香港生孩子。港人的生存和福利空间，原本是六百万人共有，慢慢地，变成了要与上千万人共享。香港的“僧”一下子变得多了很多，香港这锅“粥”也多起来，但“粥”多起来的速度远不如“僧”多来得快，况且这中间还夹杂着诸多复杂的分配环节，“僧”多“粥”少就成了眼下的突出矛盾。
 
 　　“僧”多了，没见比原来多很多的“粥”，当然就会贵。于是，香港的物价，诸如小至生活用品，大至楼市豪宅，都芝麻开花节节高。大陆客来了，港人就要捱贵菜，买贵楼，就要与大陆客一起抢奶粉。本来港人的生活，享受着祖国大陆的特供与优待，所有从大陆进口的东西都要按出口标准，喝的水来自东江，不仅纯净无比，而且大陆客还根本喝不到。港人有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但是，大陆客自由行意想不到地结出了另外一个果。他们到了香港，不仅可看到会到购物天堂的花花绿绿，更可参悟到香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好处。这种优越感是作为大陆人平时很难体会到的感觉，于是，他们就一传十、十传百地口口相传为香港免费打广告，结果搞到来香港的大陆客越来越多，而港人的优越感，抑或优势感就要和越来越多的人进行摊薄。
 
 　　联系汇率也在作怪
 
 　　更加可气的是，商家重利轻义，向来喜欢戴着有色眼镜看顾客。于是，大撒金钱的大陆客就被捧为尊贵的金主，而看惯名牌奢侈品、平素难得光顾帮衬的港人就越发少人待见。换个角度思考，你是港人，你是这块地盘的主人，结果别人成了人上人，而自己却成了二等公民，你能咽下这口气吗？再想想，这些大陆客所在的地方，无一不是靠着港资引领外资投资发展起来的，他们手中攥着的票子上说不定还残留着港人的气味与汗渍。但就是这些地方的这些人，现在反倒成了帮衬香港经济的金主了，香港如何发展要看他们的脸色了。作为港人，眼见这些，心中当然比五味杂陈还难受。
 
 　　更何况，这中间还有个联系汇率在作怪。原来港币比人民币值钱，但风水轮流转，现在人民币比港币越来越值钱。港人相对于大陆客，荷包放在那里不动都缩水；而大陆客，天天还手中拿着成叠成叠、越发升值的人民币，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不是买名牌，就是买豪宅。这样天上地下的际遇，放在谁身上，谁心中还会畅快？
 
 　　所以，那些名牌大公司的霸权其实只是点燃广东道事件的一根导火索，导致事件发生的根源其实在于港人心态的失衡与逆反。面对以上这些，港人心中还积攒了许多的“为什么”。都说“祖国好，香港会更好”，怎么现在祖国好了，人富裕了，都来香港扫货了，怎么港人自己反而觉不到好了呢？
 
 　　失落缘于香港衰落
 
 　　时也运也，港人的失落感，其实缘于香港地位的衰落。改革开放三十多年了，香港对于大陆的窗口作用在减弱，而香港自身的造血功能又未见得增强很多，现有的赢利模式还全是外向型。香港要发展，就必须承受外来的各种压力，就必须借人家的力发展自己。作为港人，你适应时代这一变化也罢，不适应也罢，香港作为转口贸易枢纽，作为港口城市，作为金融服务的集散地，是上天注定的安排，这没法改变。既然如此，看天吃饭，看人吃饭，就是港人的家常便饭，与其主动给自己找不愉快，不如调节心理顺势思考：既然人家来送钱，来帮衬自己，是顾客就是上帝，那就完全没必要和金主锱铢必较。
 
 　　当然，大陆可调节自由行的阀门，港府也可想法制约大陆客前来生孩子。但是，真要把香港封闭起来，港人的出路、香港的明天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