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饺子外来民工的真正生活

民族志学者特瑞莎·王对人们通常会在哪个年纪使用数字产品和外来民工的使用情况进行了研究。她就在一个外来民工区进行工作和研究,其中一家人就是她观察的对象。特瑞莎和他们一同感受了贩卖饺子的酸甜苦辣。

凌晨四点钟,就听到了门外孩子们的脚步声,水声哗哗地从龙头里流进洗脸盆。我无意中听到了李杰说的话:“客人要是没在还好,现在钱不够,今晚也买不上肉来做饭了。”

这几天我都跟李杰一家人住在一起。像她这样偏远地区的民工有两三百万,离乡背井,希望在城里、、、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报纸上常用这样的词句来描述“美好生活的向往”,不然就是“希望找到一份工作”。或许当我说出李杰一天中的生活时,才能表达完整我的那句话。

大约四点半,我们吃些薄饼,喝了碳酸饮料。白天天气非常的炎热,所以早上醒来呼吸到的这空气让人神清气爽。李杰的丈夫龙和她弟弟雷,给电动车上装好电池后,两人开车去了市场。当时还没到五点。

    我跟李杰和她儿子待在一块儿。我们从冰箱里拿出一些饺子,这些饺子全都粘成一团团的了。需要冷冻的东西都放在冰箱里,没想到冰箱不好使,饺子变成了这样。有时它很管用,啤酒都被冻得快炸开,又有时候它根本就不奏效。饺子现在粘在一起,而啤酒却硬冰冰的。

   有一天雷跑回来告诉他们一个建筑工地上,商贩们都在那卖些吃的,也不用害怕城管。城管作为城管局和司法局的执行者,在城里执法时最让这些小商惧怕了。所以这一家子决定去卖饺子。听说在这块地方没有城管,他们一家人都赞成这个主意,卖饺子的话每碗价格四块。他们的全盘计划是这样的:先弄一个车摊来卖,等到一两个月后,把它租出去,这样就有了稳定的收入。于是他们从存款里面取出6000块钱买了两部充电式的脚踏车,三块电池,一个冰箱,炉具,煤气罐,还有两把大鹏伞,两口锅,20个塑料碗,两袋一次性筷子,四张伸缩性桌子和16把椅子。除了筷子以外,所有其他东西都是二手货。李杰一家人搬到了一个房屋都破破旧旧的村子里,看起来就是典型的贫民窟,他家坐落在一处距离那个建筑工地约20分钟车程的地方。这周围将近100300个村民的场所共用一个厕所。单间房的,房租还要每个人300块钱一个月。

  龙和雷7点的时候回来了。李杰跟他们说冰箱里的饺子全都坏掉了。这两天都已经扔掉四袋饺子了。在收拾他们买回来的东西时,我听见龙在抱怨地说他不想天天做这些事情了,但李杰即刻反驳了她丈夫:“6000块啊,6000块,你要知道,我们必须得把它挣回来。”
    我是四年前认识李杰的,她是一个苗族女人,现在四十三岁了。她常会去一些地铁站附近卖她们村里自产的手制衣服和钱包之类的东西,背上总背着她两岁的儿子,东西都铺在一张床布上面,要是遇到麻烦,任何时候都可以卷起来就走。除了忙着卖那些东西,她得把孩子看顾好,饿了的时候给他喂奶,想大小便的话就拉到垃圾箱旁边给他解决。

有一次,我正想在李杰的小摊上买个包,一群城管突然来了,他们朝这些商贩们吼道:不能在这里卖东西,是违法的。其中一个城管边说着就边把一个女的推到了地上,然后开始收缴他们摊上的东西。大家都乱逃乱串的时候,李杰在一旁出奇的镇定。她冲着城管大声说道:“我们维持生计这么艰难,我们这些少数民族在家乡挣不到半分钱,也没有哪个学校会接收我们的孩子。难道你不能对我们有点同情感吗?求你让我们在这里卖东西挣点儿辛苦钱吧。从农村里出来就希望能过得好点,吃得好点。你们是城里人,想要过活是件多么轻而易举的事吖!我们就只求个生活”

   城管当时定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没有打她,没有去缴收她的东西,一句话也没说,转头走了,消失在杂乱又吵闹的人群中。城管走后,我帮李杰收拾东西。我说她敢站出来说话简直太勇敢了。她回答说她又没做错什么,只图个生活而已。从那以后,我跟她成了朋友,我经常会去她的摊子上转转,她也很乐意,有时我们一起逃脱城管的管治,有时我们又会跑到麦当劳去找个厕所。

    今天李杰一家人的饺子铺第一天开张了,她让我一同去看看。

    早上八点我就起来洗蔬菜,这里是四个家庭公用一个水龙头,而五个水龙头只接一根水管,所以那些需要用水洗的东西都要等很久。这附近住着的20户人家,大家都要用水洗洗菜,洗洗碗,头发和衣服也得洗,只要有哪一家在用水,其他19家就会滴水不出。每个月家里每个人还得交10块钱的水费。为数不多的水管,附近几户就都看着它们,依赖它们,所以大家都不敢浪费。

   有时候我们还不能按时赶到建筑工地上,因为要排队去接水。我学会在水管那里排着队不走直到把水池给接满。因为用水困难,好多食物都没洗干净,只在水里透湿了一下,接着洗其他的菜,然后这盆水还不能倒掉,用来洗碗,或者洗头洗衣,还有给李杰的孩子洗澡。

   龙在屋外的一张小桌上切肉,这小桌差不多就是他们的厨房了。要是他走开,苍蝇就扑到肉上面。想象一下,要是有很多苍蝇都飞到肉上的话,你可能会以为这是块黑石头呢。煤气罐点不燃了,那会儿十点左右吧,试了很多次还是没办法,龙只好打电话叫修理员,这又是一笔预料不到的开支。修理员很快就来了,因为他住得不远。修完煤气罐后龙做开始做饭,饭熟时已经十一点半了,我们本来应该在11点的时候就去工地,赶上工地里吃饭的工人。我们赶忙把啤酒放进塑料泡沫里,装好那些卖饺子的托架,桌椅和伞。李杰还嫌她老公动作太慢,吼了他几句。

   去工地的路非常狭窄,有些路段还没铺水泥。李杰,龙,还有他们的儿子骑一台车,我坐在雷骑的车上,扶稳着碗和伞不让它们落到地上去。坐在这后面恰好能看见驶过的那些宝马车里的人,醉醺醺躺在座上,眼神里都是不耐烦的情绪。我们的车开到半路上就出故障不能再行驶了。雷告诉我说我们住的那个地方就在一个高尔夫球场附近,许多客人会经过这里回去,这样就比走主干道要快。我们穿过这条路时,看见很多放置在那里的奢华器械,墙上张贴着的海报上也没有中国人的面孔,全都是白皮肤金头发的孩子,在绿油油的森林旁跟父母一起玩乐嬉戏。

    我们到达建筑工地的时候,锅里剩的汤已经不多了,因为这一路不平坦,把汤抖掉一大部分。把东西都摆放好后,很多穿着脏衣服的工人就纷纷走来了。“热乎乎的饺子汤咯,来一碗热饺汤吧。”我们大声地叫卖,想多吸引点顾客过来。

工人们走过来坐下以后,就开始叨咕干活儿有多累多辛苦,有的要来点啤酒就着饺子吃,龙跟他们解释说“饺子都是上好的,只是怕肉没熟你们吃了会补舒服,所以煮的时间就比较长。”事实上饺子为什么都被煮那么碎,大家心里都很明白。因为冰箱坏了,所以饺子会变成这样,我们只能用炉火一直加热饺子汤让它看起来像没坏的饺子一样。龙给这几个工人拿来五瓶啤酒送给他们喝。

   中午2点,我们收工了。数了数龙口袋里的钱,总共60块,也就是说我们只卖了15碗饺子,但龙又送了5瓶啤酒,所以就只挣了50块钱。李杰的小儿子想要睡觉,所以龙跟她带着儿子开车先回去了。我和雷把那些剩汤饺子那些东西收拾好放到车上,也要开车回去了,摩车没电了,每次这种时候都要遇到点儿意外。昨天大中午也是,吃完饭后我们在那么热的天气里推了整整两个小时的车。

   到家时已是两点半了,车子倒是没什么损坏,这下终于解脱了。拔出电池给摩车充上电,李杰把剩下的那些饺子从车里端出来,然后用勺子舀了四碗,.放些芫荽叶在碗里,我们饿得三两口就吃得汤水不剩了。

   龙和雷在三点半时候去市场上买菜,一个小时后就回来了。我们像早上那样,开始做饭洗菜。李杰在一旁看着孩子,陪他玩耍看电视。

   五点半了,我们又把饺子装好,开车去了工地。这次龙和雷打算告诉顾客们,我们的饺子分量比其他家都要多,价格还都是一样的。可是情况却不像我们想的那样,别家摊子上都有很多工人吃饭,可是我们这里一个人都没有。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太阳都下山了,锅里还有满锅的饺子。李杰让我们坐到桌子上假装是客人吃饭,看能不能揽点人来。我们就坐在那边开始吃了,雷给我们端来饺子,几分钟我们就都吃完了,可是也没有人来,大家心里都很不好过。这是第四天了,生意却完全没有走上轨道。天很快就黑下去了,每个人都是饥肠辘辘的,大概7点多的时候我们又开车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我问雷,现在生意不怎么好,他打算怎么办。他说这事情需要些时间,三五个月是要的,等到生意稳定后他会去找一份办公室的工作。雷是村里唯一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今年23岁的他从艺术专业毕业。我不懂为什么雷才刚毕业,就愿意来坐这样的小摊生意。他说家里又没有关系后台,很难找到像样的工作,而且一开始工资还都只有2000块左右,3000不到,但是到工地上去卖饺子的话每天还能挣到500块,至少符合了他的想法。

   雷一直跟我表示他认为自己还不如劳动的工人呢。暑假的时候,他在煤矿工作过,还有手机厂,饭店。他觉得在办公室里工作并不代表那人就算事业上成功了,他那些在上班的朋友每天得待在办公室里12个小时,工资还有时候还不如外来民工呢,也没自由。他不喜欢被约束,乐意自己挣钱。

   到家时,李杰和龙用手电筒在做饭,我们就把车上的东西全部搬下来放进屋里,把啤酒放进冰箱。这一天下来,我估计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全都是用来搬东西和装东西的。九点多的时候饭菜都做好了,今天还有肉。到吃饭的时候李杰说,“要赚钱呐,不赚钱连菜都买不起。想吃肉就更难了。”对于外来民工们,肉可是丰盛的美食,能吃上肉可算是有钱了,因为在农村一年也吃不上几顿肉。

这几天卖饺子的情况太糟糕了,平均每天才卖100块钱。雷提醒一家人他的那些朋友生意都做得很好,过一段时间我们也会像他们那样每天赚500块。龙气急败坏地说他们卖得都是好饺子,有回头客,我们那饺子,人家吃过一次根本不会来第二次。李杰有些焦虑了,但是她总能让周围的人相信她跟着她。她不想让这个事情复杂化,也不想让她老公泄气的想法打消这件事情。要不然的话,这每天的忙活都白费了。

   对我来说,最苦闷的事情就是上厕所了。把脚迈进厕所时会踩到很多堵在门口的垃圾,还会听到嗡嗡的声音,后来发现里面到处都是苍蝇,里头的那种臭味我从来没闻到过,简直形容不出来。我尽量不去上厕所。前段时间的工作当中,我都还能跟她们去麦当劳或肯德基方便一下,现在除了这个公厕,我别无选择。

    尽管我都是在高温三十度以上的环境里工作,但是我真的受不了没有水可以喝。每次都只能抿一小口,打湿一下嘴唇,不然就会干得张不开嘴了。昨天特别的热,不过因为喝水少,只上了两次厕所。

 这女厕所里的那个坑脏透了,全是粪便,卫生巾,和垃圾。里面还有一条腐烂了的狗腿,我想把它弄开,但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弄。他们上厕所时,都对此熟视无睹,我每次看到都觉得极其地恶心。这样的事情很多,我都麻痹了,因为我又不能改变什么。而且也是没有办法,没有时间来做这些事情。每个人都这么过着,虽然也想把垃圾和死狗给清扫开,但是根本没有负责人,从哪里开始做?自己每天都筋疲力尽还愁着如何安排下顿饭,还怎么能管那些事情。大家每天早上四点钟就起床,除了补充一下睡眠或者做饭,哪里有时间去做其他的事情。一天结束以后都累得快散架了,开车一到家就迫不及待想睡觉。

    晚上十点了,村里里人几乎都睡了,所以这个时候可以自由使用水管。我趁这机会简单地洗了个澡,把身上的灰尘和汗水冲洗一下。夏天的时候,大多数人家都在屋外歇凉,他们又不怕羞,也不躲避。可我就不敢在那个时候去洗澡。李杰就只在露天坝洗洗她的胳肢窝,胸部,腿,肚子和屁股。

    我走进屋时,龙和雷都已经睡着了。李杰为我腾好了睡觉的地方,就在她和他儿子旁边。我躺下来闭上眼,希望明天不要有什么意外发生,希望摩车的电池不会没电,希望冰箱和煤气罐不要出问题,希望明天能多卖一点饺子。

    我在他们家住了一个星期,但是饺子生意没却没持续这么久,雷想让他一个同乡来和他们一起做生意,这个同乡在手机厂里工作,但是厂里那些浓烟让他的身体受不了。他们在一起合作一个星期左右,雷的脚跟儿被刀伤砍伤,划破了他的脚腱。他没有去医院治疗,因为不是城市户口,医药费不是一般的高。他的腿一个星期都动不了。

    从那以后,雷放弃了。他把那些花了6000多块买来的东西转手卖出去了,只卖了2000块。他的老乡回了手机厂,李杰夫妻俩又在街上卖些衣服。雷现在想在网上找个工作。

    从小商贩们那里看出,真正肮脏不堪的,其实大都是那些富人,特别是在旅游业和商业领域。他们和当地政府拉关系,筑后台,然后卖“纯净食物”。处弱势受伤害的却是像李杰这样的家庭,居无定所。在这样的社会下里,他们的那点儿金钱根本连他们的安全都保障不了。

  查看评论

本文由自动聚合程序取自网络,内容和观点不代表数字时代立场

定期获得翻墙信息?请电邮订阅数字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