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的获诺奖,使大多数国人如打了鸡血般,兴奋不已;不过大多数人的兴奋还算有些节制。因为,他们知道此前莫言在国内一直是一个颇具争议的复杂型作家,而且,他的作品无论从艺术角度还是思想角度来看,虽然光怪陆离,但也确确实实泥沙俱下;所以,即便“吹泡”,也还懂得避重就轻,或欲说还休的忸怩遮掩一番,算是有些自知之明。但读了“共识网”上署名刘斌的《文学的血气、尊严及其他》一文,感到这篇文章的“吹泡”,委实太过,太离谱!

我想,作者刘斌或许是一名莫言的铁杆粉丝,作为“粉丝”,对于自己的崇拜者有些偏爱甚至错爱,都可以理解;但是,不可过于狂妄和无知。而刘斌的“吹捧”就几乎完全属于这一类。

“首先,就文学对中国历史和现实书写的真实性与深刻性而言,现当代没有一个作家能达到莫言的广度与深度。现当代作家中,也有对中国历史与现实进行过有效性的书写,比如现代作家中的鲁迅、老舍、林语堂、张爱玲等人的一些作品或个别的篇什,但是,他们的作品或者分量不够沉重丰厚,或者篇什过于单薄,都很难与莫言抗衡。”

看看,这种“赞美”离谱到怎样的程度!?在刘斌看来,中国现当代文学的第一号人物,完全非莫言莫属,实在是“疯”人说梦般荒唐!莫言的文学素养、文学才能、思想深度不要说不能与鲁迅、老舍、林语堂这样的大师级人物相提并论,即便在张爱玲面前,他的文字的表现能力和对人的心灵洞察深度也无以望其项背。一想到莫言居然和这些大师级或准大师级人物并列,就觉得这实在是一种现代人不知天高地厚的亵渎神圣的恶作剧。说实话,莫言的文字在这些作家的精致深邃的文字面前,只能算是涂鸦,其浅薄、粗率、恶俗的审美情趣,怎一个“劣”字了得,遑论比肩甚至超越?刘斌这番高论,实在有些无知无畏得令人惊讶!其中道理,我想稍有一些文学常识的人都能够明白,无需我多言。

其次,关于莫言作品与现实的关系,刘斌的夸奖恐怕也是空前绝后的。

“像他一再宣言的那样:他要写真实,真实地写。而他理解的文学的真实,就是要写社会的阴暗面,写人性的阴暗面,写底层人的不幸。(参见他在香港大学的演讲)他深刻地书写一个民族的苦难,毫不掩饰毫不顾忌地写饥饿、战争、运动、欺骗、掠夺、恐怖等等给中华民族带来的惊世骇俗的灾难与不幸。可以说,在人的这些苦难与不幸面前,莫言没有任何的游离、躲避、圆滑与机巧。”

如其所言,莫言便是迄今为止中国现当代作家中唯一(作者虽然没有点明这一点,但细数众多作家之表现,恐怕找不到第二人了)一位最伟大的敢于反映底层人生存状态、敢于直面现实的大胆、耿直、最具有悲天悯人情怀的作家。我想,话说到这份儿上,作者只恨没能把当年毛泽东“鲁迅的骨头是最硬的”这句话移到莫言身上来,因为,“在人的这些苦难与不幸面前,莫言没有任何的游离、躲避、圆滑与机巧”。言下之意,恐怕鲁迅的“骨头”“硬度”,可能还在莫言“骨头”“硬度”之下,因为我们都知道,当年的鲁迅还常常躲躲闪闪、冷嘲热讽的说了许多“游离”之言,哪有莫言这般正义凛然,秉笔直书?

我不知道,作者刘斌究竟读过多少莫言的作品,或者哪怕认真读过某一部作品,只是很想很想知道,他的这番见解从何而来?

说到莫言别的方面或许还有些两说的可能,但倘若说到莫言的“骨头”“节操”的问题,我想,无论是莫言的支持者还是反对者,恐怕大都能达成“共识”。因为,今天大多数的以莫言为荣的中国人,很少有人会像刘斌先生那样,偏要在“骨头”问题上为莫言争脸,即便瑞典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也不愿意在这一点上纠缠。莫言的大多“粉丝”都心知肚明,我们不能从政治上来说事,文学是超越政治的。即便莫言自己也认为,他作为共产党员也可以有理由获奖,政治态度不应该影响文学成就。比如手抄“讲话”的事情,莫言的“圆滑”就暴露无遗,虽然,无伤大雅;至于作为一名体制内的作家,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一位军队高级干部在为人处事上的“骨头”的韧性与“机巧”,也应该众人皆知,在这方面,莫言“骨头”的“硬度”肯定要打些折扣。当然,这些或许都与“文学成就”无关,我们就看看文学上的“风骨”。就以他的最新也最著名的作品《蛙》为例。《蛙》其实最鲜明的体现了莫言的在文学创作和文学思想问题上的“犬儒”型文人特质,十足的体现了莫言作为体制内文人的“游离、躲避、圆滑与机巧”的本性。很多赞美《蛙》的论者都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因为他们居然认为,《蛙》真实而尖锐地暴露了中国计生政策的残忍,表达了对普通人的同情。实在是误区深重,难于自拔。不错,粗粗一看,《蛙》中确实表现了一些计生政策中的惨无人道的事情,但是,莫言在表现了这些“残忍”之后的最终观点和态度却被许多人视而不见。莫言的最后结论是:计生政策是必要的,计生执行过程中的残忍也是必要的,否则,就无法把人口减下来;所以,计生政策的忠实执行者、魔鬼般残忍的乡村医生“姑姑”,依然是一位“圣母”级人物,永远值得高密乡的民众敬仰、纪念。至于那些被迫害的超生者,只能算是自作自受,只有自己在心灵中“赎罪”,因为每个人都是有罪的,每个人都应该检讨自己,而不应该去指责别人;而另一方面,人还应该宽恕一切,甚至对于当年的日本战犯,也应该宽恕。在《蛙》中,莫言的这种思想,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每一个有良心的读者都应该感觉得到。面对莫言的这番态度,刘斌还可以说莫言“在人的这些苦难与不幸面前,莫言没有任何的游离、躲避、圆滑与机巧”吗?

最让人感到震惊的是,刘斌竟然还热情洋溢地赞美莫言的“血气”和“尊严”,实在有些滑天下之大稽!

“莫言之所以取得这样不朽的成就,除了他对自己的文学艺术观的自信与坚持之外,还在于他有着一个真正的伟大作家的血气与正义。读他的作品,你无时无刻不感觉到作品中洋溢着的正义与豪情。他的作品让人感受到一个作家火热的血气。正像鲁迅先生所说的:“血管里喷出的是血,水管里流出的就只能是水。”

莫言具有“一个真正的伟大作家的血气与正义”感吗?虽然前面我们对于《蛙》的简单分析应该已经大致解决了这问题,但我还是想再简单谈谈莫言的“血管”里流出的到底是什么东东?或许莫言血管里的东西很多很芜杂,魔幻与乡土、历史与现实、流行与传统,还有血腥、战争、色情、粗俗、丰乳肥臀之类……叙述语言有土得掉渣的民俗俚语,也有浓得让人腻味的西方式滥情,更有毫无节制的唠叨、贫嘴,荒诞无稽的联想,自以为是的才气张扬的抒情……总之五光十色,变幻离奇,甚至可说应有尽有,除了一样东西——思想,真正的具有血气和正义感的思想。这才是莫言最缺的东西。

其实莫言是一个最善于取巧的最圆滑聪明的文人。他知道文学的职责是反映现实,所以他在作品中总是把许多历史事件写进去;但他又知道许多历史事件在现实又是很敏感很忌讳的,所以,他的处理总是极其聪明的点到为止,天马行空般轻灵飘逸,避重就轻,化繁为简,最终这些历史敏感事件处理得如鬼魂一般神秘飘渺,无足轻重。如在《生死疲劳》中写到了大跃进、人民公社,写到了单干户与集体的对抗,写到了文革时期的大批斗、大游行等,但是,在这些描写中,你根本感觉不到一点历史的沉重感,只觉得像一场离奇的传奇剧。坚持单干的个体户蓝脸因为有了神驴、神牛以及县长、省府、毛主席的指示等魔幻、现实因素的相助,居然几十年平安无事的坚持下来了,简直奇异的不可思议,虽然单干的好处与人民公社的弊端都不见踪影,但故事绝对是离奇和魔幻的。文革中的县长被批斗、被游行、被理阴阳头、被迫跳“忠字舞”,居然跳出乐趣来了,游行居然“把身体锻炼得无比结实,原来的高血压、失眠等毛病全都不治而愈”了,在这样的描写中,文革的沉重与梦魇般的恐怖完全魔幻地失去了重量,像童话一样神奇有趣。莫言在这里是在正视历史还是戏弄历史,或是借历史为幌子为噱头来给自己的作品添彩?难道这就是刘斌所说的莫言的“血气与正义”的体现吗?

莫言的获奖或许的确值得国人庆祝;但是在庆贺之际,却不可失了心智,不可像《儒林外史》中“范进中举”后的诸多人等的阿谀奉承的丑陋嘴脸。所以,关于莫言获奖的“泡泡”,适当的吹捧尚可以理解,因为毕竟这是中国人很有面子的一件大事;但不能太离谱,如这位刘斌先生,这“吹泡”就吹得太大了些。要知道任何“吹泡”,都得有个度,否则,就会有爆裂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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