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宇宽 

《开放力》自序:自受用,众人受用

郭宇宽

1,

这几年我因缘殊胜和张大中先生交流比较多,张大中改革开放后,靠母亲王佩英文革中牺牲后来平反,带血的1000元抚恤金,筚路蓝缕,拳打脚踢,从创办大中电器维修部开始,到大中音响城,到电器连锁,到创办大中投资,成为投资家,他有很多独到的心得。给我启发极大的是,在讲到某一个生意是否值得投资的时候,他没有长篇大论,常用的一句口头禅是“这个事儿比较累。”

他这个话里至少包含几重意思:第一,这个生意本身比较让人操心;第二,这个公司的前途不那么让人看好;这个项目不值得投资。

就像巴菲特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句道理一样,张大中先生这个话听上去很简单,但背后是有很深的体悟的。

如果要我来阐释他讲的这个话,在我看来,就是企业的发展成长,有其规律,就像庄子讲庖丁解牛一样,你掌握顺应了这个规律,就是以无厚入有间,很潇洒就把事情办得很漂亮;反之就算也能把牛杀了,搞得满头大汗,活儿还干得很难看。

用他这个观念,我现在看很多事情,也有类似的感觉,有些人做事的方法,我看着就觉得比较累。

2,

我硕士是管理系统工程的,我导师是电子商务方面很牛的专家冯耕中先生,当时我跟着冯老师参与了一些电子商务方面基础性的课题。冯老师是个很爱护学生的老师,他书卷气很浓,在学校与事无争,名利心都很单薄,但在商业方面极有智慧,他非常想提携我,好几次跟我说:“宇宽,这个项目你一定要参与进去,这个非常有前景的。”

但我当时一门心思就像做个公共知识分子替老百姓说话,不是特别把冯老师的建议放在心上,而且那时候我做电视节目主持人,也感觉自己挺有钱的,当时我一个月有500块钱就觉得相当够花。

等我当了几年公知,有了孩子,突然发现钱不够用了,这时候猛然想起的冯老师过去跟我推荐的事情,要是当年参与了,确实现在已经发财了,冯老师真是有慧眼能看到钱景。从他身上,我看到似乎希腊哲学家泰勒斯的声影,泰勒斯经常仰望星空,特别是商人们觉得他像个呆子,有一次他预测第二年橄榄会有好收成,于是提前把城里的榨油机都租了下来,第二年果然发了一笔大财,大家都服了。

这说明一个读书人完全可以不操心赚钱的事情,但如果需要他为赚钱操心,知识是有用的。即使不善于陪人喝酒拉关系,凭着知识训练所产生的洞察力和远见,他也是能赚到钱的。

我前几年因为为钱而发愁,鬼迷了心窍,在沪市大盘接近5000点的时候,杀进去买股票,起起伏伏居然还赚了一些钱,说明我还是有一些悟性的。

3,

在学校里我对辩论是非常投入的,这可能和我的心性有关的,在我参加大学生辩论的年代,几乎可以说我打遍天下无敌手,今天看来那些荣誉很不值一提。唯独使我受益的是一种习惯质疑、习惯论证,习惯打破沙锅问到底,不把道理讲清楚誓不罢休的精神,一个有这种精神的人,除非他不懂脑子,只要他的智力被发动,要忽悠他是非常困难的。

我想我没专门学过股票投资,但是无师自通做个小股民,居然还业绩不错和这种精神很有关系。你只要打开电视,看到那些股评家们整天都在讲什么“奥运概念”、“环保概念”、“人民币升值概念”居然就能忽悠很多人,把一些垃圾股都推销出去,包括我母亲在内都给坑得够呛。我一直很奇怪,这么多人怎么就不爱多追问几个为什么呢?

4,

我博士后研究的合作导师是陈志武先生,他是最早启发我研究商业模式的,他早先专业和我一样是搞自动化,他当年一个用他自己的话说“不久前还在湖南山里砍柴”的“土鳖”,申请全额奖学金去耶鲁大学转读经济,当年他写的申请书,也许是这么一段话打动了耶鲁的老师们,他说:中国人那么勤劳,也不笨,也能造出大炮,原子弹,但能搞出文化大革命这种事情来,让老百姓活得那么苦,他就想搞清楚,同样一帮人在干活,美国为什么能创造那么多的财富,而且积累下来,这背后的道理是什么?

这种好奇心是他研究的动力,而是大多数人很缺乏的,看网上,现在企业家很受关注,微博上企业家粉丝往往很多,但很多的所谓“粉丝”,除了看热闹,羡慕人家有钱,很少去看门道,甚至怀着羡慕嫉妒恨的复杂感情。

陈志武先生对待成功企业的态度,这很好玩,他用研究的态度看待这些成功企业,找出他们的门道来,这就像解开魔方一样,是很有乐趣的。

5,

做个动脑筋的旁观住,这非常符合我的心性,从小父母都说我有个缺点:能读书,不爱做题目。我从小就挺有数学天赋,我小学时候没上过奥数补习班,可有一次奥数测试,我居然把不少题目都解出来了,让老师都很惊异。到了大学对高数也是这样,那些有挑战性的微积分题我都能看懂,可以我不喜欢演练那些习题,这样我理解还挺不错,但到了考试非做题不可的时候,一是不熟练,二是易有错误,常常分数就不高。特别是对高等物理,分析数学这些思辨性比较强的课,我学得就比较轻松。

因此我清楚我的弱点,我就是一个眼高手低的人。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真正一次做过什么生意,但经常到一些地方去和一些当地的企业家朋友交流,他们谈一谈就有点儿惊异,你好像对我们做企业很在行的样子哦?其实如果真让我干点儿什么买卖,我就会露馅了,我是很不耐得烦的。

但换个角度讲,我的短处是眼高手低,我的长处也恰就是手低眼高。因为看得多,又爱琢磨,我还真是找到了不少门道。

6,

清华大学社会学系的沈原先生可以算是我没有挂名的导师,近几年在学问上我和他切磋最多。在社会学界他是一个像洪七公式的人物,他爱吃、爱玩、急公好义,就是懒得写文章,反正他是教授系主任也不需要评职称了。经常我去他办公室找他聊天,下班了,看他还在做伏案工作状,进去一看教授正在埋头打电子游戏呢。但和他讨论问题,对于社会的运作,一个现象被提炼出来,他总能很敏锐的抓住问题的要害。我原来学到经济学的时候,觉得经济学很好用,吴思先生有个说法,说他学了点儿经济学,就感觉像配了一副眼镜,看问题就比过去清楚了。但是经济学能够打开一个层次的认识,而从社会学的角度看待问题,好像又开了一双天眼,给你一个全新的认识问题的角度,你会觉得以前以为自己看清楚了的问题,还太简单了。人是具有社会性的,企业在社会中运作也是具有社会性的,国内工商管理学院的教授大多是经济学背景,经济学的好处是规范化比较强,但是为了理论推导的必要,往往假设先行,省略大多数的变量。这造成经济学的解释往往忽略一些真实世界的微妙之处,而这样的微妙之处,常常恰是至关重要的。

我多了一个社会的认识视域再观察一些企业和企业家的做法,常常有一些过去没有注意到,或者注意到了,也没有特别当回事的不一样的认识。

我跟沈原先生谈我最近发现某个问题,我的解释和流行的学术观点都不一样,他有好几次一拍大腿就叫起来“好家伙,还不赶快写成论文。”他讲得很直白:“咱吃学校这碗饭的,能有一个像样的发现就不错啦,宣传出去,就够吃一辈子了,围着一个发现拼命写文章,就够评教授了,你小子都有好几个发现了,这还了得?”过几天又打电话问我,写出来没有?尽管通过思考社会学,我有些失望的发现,从社会系统的角度,学术圈其实是一个和官场运作逻辑差不多的圈子,但增长洞见也并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而沈原教授对我无私的,大惊小怪的鞭策,给我很大的鼓励。特别是他坚定了我一种原来模糊的认识,那就是理论这个东西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如果你足够的敏锐,你只要发现别人没有发现的角度和解释,不要放过你自己念头的闪光,你耐心把它整理出来,也许就是非常重要的,能给很多人代来启发。

7,

很多人非常努力,但不注重停下来想想,自己做的事情,顺不顺利背后有没有什么道理。就好像我们都看见过这样的景象,一只苍蝇想要飞向光明,冲着玻璃一块玻璃窗,一遍一遍的撞击,它大概是觉得自己努力的还不够,直到把自己撞晕,都不会去想自己方法遇到了什么问题,假如它没有撞上玻璃,飞得很顺利,它也不会去总结,自己有没有什么经验。以它的悟性不足以去思考,或者跟朋友去分享,怎么才能注意不会撞到。

我经常遇到有些做企业的朋友,比我有钱的不知道多多少倍,但是心力憔悴,确实做企业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但也有一定程度上是奋战在第一线的人常常忘记了挺下来想一想,总结一下自己有没有撞在玻璃上,往哪个方向能飞得更高。

8,

刘翔这么高的天赋,也需要有人做他的教练,教练肯定跑得没有刘翔跑的快,但在刘翔跑的时候,他可以观察出一些不足,总结出一些窍门,这些窍门是很微妙的,讲出来可能非常简单,但对于身在竞技中的人们,一旦心领神会,也许就可以帮助他得冠军。

有拼搏精神的人,内心都是骄傲的,而且敢于在真实的舞台上别人竞争的人,一定是很优秀的,这样的人常常不是很能吸收别人的意见,我自己也很有体会。

像张大中、冯耕中、陈志武,还有很多师友跟我讲过的话,听上去都是非常平淡的,我在第一时间都没有感觉这些话有什么了不起,但有时候突然遇到了一件事,脑海中像电光火石一样想起某一句话来,一下子体会就到位了,感觉实在非常受用,那一瞬间即有佛家讲法喜充满的幸福感,又让我有一种感恩心,那些把很好的道理告诉我的人,真是我生命中的天使。

也有些朋友受过我在知识方法上的帮助,有的朋友想做一个投资,或者开展一项新的业务,问我的意见,我给他们分析,这个事情会遇到很多麻烦,前景不怎么好。但是他们意气风发,还是上了项目,过了半年一年,突然跑来感谢我:说我要早听你的话就好了,现在苦死了,我现在终于明白你讲的道理了。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厉害,我经常自己也有判断不准确需要听别人意见的时候,谁说话在实践中也不见得在实践中一定百分之百对,因为现实世界假如当个方程式来解的话变量实在太复杂了,但读书人的好处是,读书人不会装神弄鬼,总是领略到一分,就要把一分的道理说出来。

这样的道理,在一些成功者身上受用了,在我自己身上也受用了,我想在更多的朋友身上也会受用了。

这就是我写这本书的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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