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雅

没有父母祝福的婚姻

那么,毛泽东与杨开慧的结合,真的存在着什么阻力吗?众所周知,要搜罗这方面的证据,是有一定难度的。因为自从毛泽东成了中国的“No:1”以后,与毛泽东沾亲带故便成了一种莫大的荣誉,标榜自己早年就“慧眼识英才”,就更是一种骄傲。但即使这样,我们还是可以从一些事实的叙述中,发现一些“破绽”。

笔者提出这个问题,是从发现杨开慧第二次临产前所面临的痛苦开始的。

1923年11月,杨开慧独自一个人,一边托着快要生产的大肚子,一手牵着年仅一岁的长子毛岸英,从省城回到距长沙八十里外的板仓老家。在那里,她生下了与毛泽东的第二个儿子毛岸青。

杨开慧独自一人回归故里生产,这件事使笔者注意到,毛的家事研究者历来认为,毛杨婚姻,是受到父母祝福的,而毛杨婚后,一直有杨昌济的夫人、杨开慧的母亲——向振熙陪伴在身边,但为什么,恰恰是在父母唯一的女儿怀孕、快要生产时,她的母亲却不在身边照应呢?

进而,笔者还注意到,黄林石写的《杨开慧》,对毛杨婚后回板仓的描述:“……她和毛泽东乘轿从长沙来到板仓,探望嫂子李一纯和新生的侄女杨展。并宣布他们已经结婚。清泰乡一带的亲戚朋友闻讯前来祝贺。”[1]——为什么不是首先探望母亲,接受母亲——向老夫人的祝福呢?

于是,有三个问题便顺理成章地提了出来:

首先,杨母为什么在杨开慧第二次怀孕时不在女儿的身边?

其次,杨母是什么时候开始与毛杨同住的?

第三,杨开慧的父母是否赞同毛泽东与杨开慧的婚姻?

关于第一个问题,笔者没有得到任何可以直接说明的材料。但可以理解的是,老夫人家中可能有别的事情,偶然无暇抽身来陪伴怀孕的女儿,使女儿不得不自己回乡生产,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但这个“偶然”是否能成立,则要看第二点的考证结果。如果女儿第二次怀孕时不在身边纯属“偶然”的话,那么,她的第一次生产,老夫人是否在身边呢?

关于毛泽东和杨开慧的长子——毛岸英出生前后的情况,可以证明的材料也极少。而且说法不一。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妻子分娩之日,毛泽东正忙于组织长沙泥木工人的罢工。据《毛泽东年谱》记载,10月23日这一天,长沙泥木工人的请愿大会与游行是由任树德、易礼容领导的,毛泽东当然也参与了其事,不过,他的角色是吹哨子“指挥游行队伍”,他吹一声,工人就喊一句口号,连吹连喊……[4]10月24日这天,也就是毛岸英出生的次日,毛泽东带领工人与省政务厅谈判,由工人出面谈,非工人的毛泽东不便出面,只在一旁作记录。会后,毛泽东将谈判写成呈文,第二天递交省长。

那么,向振熙究竟是何时才与毛杨生活在一起的呢?

据《年谱》记载,毛泽东与杨开慧居住的清水塘房屋,是1921年10月10日起,中共用党费租借的。一些毛的家世研究者说,为了掩护毛泽东的地下工作,杨开慧接来了杨老夫人同住,并献出了父亲过世时,由蔡元培、马寅初、胡适、陶孟和四人联名征集来的赙金,作为毛泽东的活动经费。[5]但他们没有说,开慧是何时接来母亲的。

根据在清水塘住过一段时间的衡阳姑娘——张琼的回忆文字,我们也没有看到杨母的身影,而是大量地渲染了杨开慧在“贤妻”与“良母”角色之间挣扎的情景:

开慧姐不愧是毛主席的亲爱的夫人和亲密战友。她在生活上无微不至地关心体贴,使毛主席有更充沛的精力考虑和处理革命大事。那时,毛主席常常通宵达旦写东西,寒冬腊月天也这样。一到晚上八九点钟,开慧姐就把取暖用具给毛主席准备好;深夜一二点钟,常起床取送临睡前热在锅里的“点心”,有时毛主席没顾上吃,她就等在旁边,待吃完才去睡。那时候,毛主席经常夜里只睡两三个小时,清早,又出去工作。她就去整理毛主席夜里写的东西。在草稿本上,凡写“定稿”二字的,她就誊写到另一本簿子上去。那时,他们已有了孩子岸英。开慧姐在抄文件时,常常把岸英的摇篮放在身边,一边抄,一边用脚摇摇篮……[6]

张琼到长沙寄居清水塘的时间,是1922年4月,也就是杨开慧怀上长子差不多四个月的光景。同年10月24日毛岸英出生,11月11日,毛泽东写给舅父母和表兄文运昌的信中,说到自己“生活奇窘,不足为戚友道也”。可见,至少从1922年4月到11月,向老夫人都不在女儿身边。

那么,向振熙究竟是何时开始与毛杨同住的呢?根据毛新宇另一段说得有声有色的故事,我们可以确定,至迟是在毛岸青出生两个月之后。请看毛新宇是如何说的:

最开心的要数奶奶,自己刚刚生下二儿子岸青,丈夫回到家,先前缠绕着她的兵警骚扰、日子清贫、月子孤独感一扫而光……

可是,这幸福的时光仅有短短的两个月,爷爷又要到广州筹备并出席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离别时刻,岸英号啕大哭,我的老奶奶向振熙把他扯开了,“嘭”地关上了房门。[7]

这“嘭”的一声,含意丰富,以后我们还要说到,它与毛泽东的《别友》词和毛的婚外恋情有关。不过,笔者被它震撼的却是另一个发现,尽管在文革以后人们大肆渲染,但毛杨的婚姻实际上并没有留下父母的一句祝福,哪怕是赞许。

一些毛泽东研究专家认为,杨开慧的父亲、毛泽东的恩师杨昌济曾表示过对毛的欣赏,并把毛介绍给章士钊,为之筹集了一大笔留法勤工俭学款项。因此推测,杨老先生是毛杨婚姻当然的“赞成派”。不错,作为毛泽东的伦理学教师,杨昌济的确很欣赏毛泽东,这从他在湖南省第一师范任教时留下的一段日记可以看出。这篇写于1915年4月5日的日记,表明了他对毛泽东的出身、经历的兴趣:

毛生泽东,言其所居之地为湘潭与湘乡连界之地,仅隔一山,而两地之语言各异。其地在高山之中,聚族而居,人多务农,易于致富,富则往湘乡买田。风格纯朴,烟赌甚稀。渠之父先亦务农,现业转贩;其弟亦务农,其外家为湘乡人,亦农家也,而资质俊秀若此,殊为难得。余因以农家多出异材,引曾涤生、梁任公之例以勉之。毛生曾务农二年,民国反正时又曾当兵半年,亦有趣味之履历也。[8]

其中“余因以农家多出异材,引曾涤生、梁任公之例以勉之”,透露出当时的杨昌济,在见到毛泽东时,就联想到曾国藩和梁启超这两位中国近代史上的大人物,并勉励毛泽东向上看齐,足以说明这位老师对毛的器重。杨昌济去世时,《北京大学日刊》曾刊登一篇李肖聃[9]的纪念文章,其中说到杨昌济“在长沙五年,弟子著录以千百计,尤心赏毛泽东、蔡林彬(即蔡和森)。”[10]指的就是杨先生有观察并记录自己学生的习惯,在他记录这众多学生的文字中,他表现出最大兴趣的,是毛泽东与蔡和森两人。其实,杨昌济在湖南各校五年的教学生涯中,有堪称得意的三男三女六大高足:三男依次为萧子升、蔡和森、毛泽东;三女依次为陶斯咏(陶毅)、向警予、任培道。后来,这六人恰好有一半——一男两女——成为了改良主义者,一半——两男一女——成为了革命者。

但是,任何一个做父母的人都知道,在政治前途上看好一个人,与在儿女婚事上看好一个人,是有根本区别的。前者看好的标尺是才能,后者看好的原则是品德,尤其是对于唯一的女儿,其配偶的品德和在社会中谋生能力,会显得更加重要。

而且,按照旧中国的伦理规范——出嫁从夫,老先生赞同的事情,老夫人也会同意。按照常情,女儿身怀六甲,身边还拖着一个一岁大的幼子,如果疼爱女儿、同情毛泽东的革命,无论如何,老夫人是应该早就来到开慧身边,在最困难的时刻,给女儿、也给革命事业一点支持的。但老夫人没有。

由于史料的欠缺,我们今天已经很难求得其中真相。但是,笔者翻阅毛泽东多位老师的言论时,却发现:其中,最为毛泽东所渲染的杨昌济,赞许毛泽东的言论其实不仅是最少的,也最谨慎的。

这一现象,不能说与杨教授修伦理学这门学问相关。他有着察人观物的丰富经验,就像一个农民,从一株麦苗就可以推测出其长势一样,他对于毛泽东的品性及其发展趋势,不可能没有丝毫察觉。

注 释:

[1] 黄林石《三湘英烈传》第三卷,湖南人民出版,1988年版,第三集,第65页。

[2] 毛新宇《我的伯父毛岸英》,第22-23页。

[3] 1960年4月25日,毛泽东为向振熙老人九十寿辰祝寿而时手书“寿”字。

[4] 见《毛泽东年谱》第102页。

[5] 李锐《三十岁以前的毛泽东》,第331页。

[6] 张琼《清水塘畔的亲切教诲》,载上海《文汇报》,1977年10月5日。

[7] 毛新宇《我的伯父毛岸英》,第33页。

[8] 载杨昌济《达化斋日记》。转引自《毛泽东早期文稿》副编,湖南出版社,1990年版,第636页。

[9] 即李淑一的父亲。

[10] 载《杨昌济文集》附录,第37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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