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載於:《揭露》月刊2013年九月號) 作者:裴毅然(上海財經大學教授)

裴毅然教授與大陸青年零距離接觸而得到的第一手資料,充分證明共產黨的洗腦教育和新聞封鎖,毒害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國青年。

中共封閉運行紅色意識,一花獨放一家獨鳴,封禁一切異聲。存在決定意識,歪理出歪聲,什麼樣的社會出什麼樣的青年。大陸青年雖有大批覺悟者,也有相當受蒙蔽者。尤其中青年黨員與偏激憤青,只聽「黨說」不聞異聲,思想左歪,邏輯斜擰,不知當代國史(純屬「史盲」),滿腦「左」貨,聽不得一點「不同聲音」,一聽就跳,還自以為長纓在手真理在胸,動輒自炫「我有信仰」。撮掃大陸青年的歪歪聲,讓港臺人民及海外士林「見識見識」,具體感知「紅色中國」底色,同時亦入存「公共記憶」,讓後人瞭解今天。

一、中國政制優於美國
去年底,一位碩士生要求改從別師,理由是不認同本人的歷史觀。此前,他投考本人碩研,還未入學,就與我「伊妹兒」長篇大論起來,自居「愛國青年」,執持《環球時報》仇美言論,駁斥我崇洋媚外的「反動言論」,指責美國屠殺越南、伊拉克、阿富汗民眾,霸權主義、單邊主義,扯著「反恐」大旗干涉別國內政、阻止中國入聯入世、阻止中國統一、分裂新疆西藏、轟炸中國駐南聯盟使館……這次,他寫來一封很長的「辭師信」,撮濃簡述:

(一)臺灣三民主義選舉,可惜社會分裂,經濟停滯,政令不行,仇恨彼此。陳水扁號稱臺灣之子,結果貪污腐敗,弊案橫行。如果民主真像您所說那樣好,為什麼國民黨會被國民遺棄?為什麼一九四二年河南會餓死幾百萬人!?

(二)美國只為自己利益著想,攻虛伐弱,掠世界財富歸自我,出事後卻把全世界經濟都拉下水。這樣自私卑鄙的政府,殘暴無良的主義您卻一再堅持,我很擔憂很驚懼!美國就一定都是對嗎?如果是這樣,全世界就不會有如此多的人天天反美遊行了。

(三)我們的黨的確犯過一些錯誤,但是我們已在前進中逐漸改變。美國發展到世界第一強國用了一百六十年,我們改革開放只用了三十年,再有十年,我們將超越美國。而您在我們走在正確道路之時一直看輕中國,批評政府,我確實無法接受。

(四)我黨奉天承運,我很欣賞我們的九常委制,關起門談分歧,出門政令統一,總比日本八年七相好吧?總比臺灣議會打架強吧?比美國恃強淩弱,轉嫁危機,還負債十五萬億美元強吧?

(五)香港有一些人仍然認為國家這不好那不行。我知道政府曾經有錯,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更何況一個管理十四億人口和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領土的政府了。社會主義本來就是摸著石頭過河。

這位27歲的碩士生還未入黨,卻比本人教過的任何一位黨員學生都左偏。他的「中共奉天承運」、「『九常委』強過日美、臺灣」、「十年後中國將超過美國」,實在是中宣部都不好意思說出口的「偉光正」。雖然此類「紅色憤青」人數甚少,但受意識形態影響之歪擰,實為典型「一斑」。更使我深感痛心的是:如今官家都能容忍本人在港美發出「不同聲音」,學生卻不能容忍導師的「不同意見」。每次上課,不是我這位教授引導他,而是他不斷開導我撥正我,最後下了通牒令:「能不能不談政治,只說文學?」其實,我不可能與學生深談政治,因為他們對當代史幾無所知,只在必須涉及社會背景時,才稍稍交待一下。何況,總支書記曾交待:「不要向學生說那些……」僅僅因為與他觀點不一,他就受不了,一聽就跳,容異度如此之低,以至於「叛出師門」。這樣的「愛國青年」,能將中國引向民主自由麼?

作為「教育產品」,此生當然出自紅色教育之捏塑。不過,至此這位學生尚可歸於「紅色憤青」,似乎很有些為國為民的熱情,可當您知道他的另一面,才會真正領教當今大陸教育的「成功」。

發給本人長信的次日,該生在另一位教師的課上再發高論:「既然權錢交易這一現實無法改變,清高地批評它有什麼用?為什麼不摻乎進去『適應』它?」該生一再表示其志於仕,嚮往當官。現在讀碩,將來攻博,都是為進入官場積攢資本。我曾隨口敷衍:「處級廳級還有可能,省部級瓶口很窄,恐怕很難。」他應聲答道:「燕雀安知鴻鵠之志」。看來「省部級」都打不住哩,希特勒是他崇拜對象之一。但他將導師當面貶為「燕雀」,狂悖如斯,怎麼可能進入對「成熟」要求甚高的中共官場?

當然,這位學生僅大陸青年學子之「一斑」,比例不大,但代表了《環球時報》的成功,說明一種存在的「社會意識」。從概率上,大陸青年一半以上不關心政治,認為與己無關,甚至嘲笑我這樣的老頭「吃得空」,「瞎操心」,包括本人歷屆碩士生,他(她)們很難理解我何以上香港發一篇篇的「反」文。

二、監考趣聞
期末監考,苦差事矣,但也由此可觸摸一二學生動態。作為人文學院教師,監考課目均為政治思想類(《毛澤東思想概論、鄧小平理論》、《大學生思想品德修養》、《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近現代史綱要》),因此花絮多多,可惜這麼多年未及時錄下。2013年1月3日下午,監考《近現代史綱要》,一位女生竟不知開卷考,既沒帶教材也沒帶筆記。總共兩小時考試時間,一小時零十分,一男生交卷,女生才提出可否借用其教材、筆記。我一面輕聲責備女生:「怎麼現在才提出?一開始怎麼不說?」一面立即協助求借,男生爽快遞過資料。

我請他寫下聯絡方式以便女生歸還(考生座位打亂班級,互不相識),不料男生爽快一揮手:「不用還了,反正考完了!」這就是政治課最真實的「待遇」。可任何一門政治課動一下(包括調換名稱),得通過政治局呢!上面那麼重視,下面實際卻……。

每學期政治課監考,都會強烈感受到這樣的「對付」。幾次開考前,大膽一點的男生會向我進言:「老師,鬆一點啊,政治課呵!」考試結束,有學生會將教材、筆記「故意」遺忘考場,以示「告別」。本人幾次遭遇這種「不要了」,還有學生在教材上作出「不同意見」的精彩批註,都是很好的「真實感受」,可惜未能抄錄下來。

三、求偶三條件
本人一位23歲女碩士生,閨蜜帶她去相親,對方乃剛剛畢業的同齡本科生。剛剛坐定,此男便朗聲開出三條件:一、賢妻良母型,願為家庭支付時間;二、女方家庭得有一定實力,能幫助他創業;三、得懂他。女碩十分鬱悶,向我吐槽:「裴老師,現在男生怎麼都這麼世俗功利?你們那時也這樣麼?」我只得耐心開導:這位男生太世俗太功利,我的感覺也很不爽,不過這還是改革開放後才有的「當代產品」,本人搞戀愛的年代,清高是清高,但不值得你羡慕。這位一上來就開出三項條件,當然不可愛,但你千萬不要由此認為我們那會兒的愛情多麼純潔無瑕,只不過那時將自私裹上一層紅色包裝,還不如你們現公開化、透明化,至少實打實。

我給她講了一則文革相親故事。男女雙方均為青工,經人介紹首次見面,男方送給女方的見面禮是一套紅色《毛選》,第一句話:「希望我們在毛主席革命路線下抓革命促生產,建立一個革命化的家庭!」姑娘感覺不對勁,但又不知哪兒不對勁,終嫌小夥子太那個,不願「繼續」。女碩笑翻,我問她:「你要哪個時代的男生麼?」她的笑還沒停下來:「那還是現在好一點。」

四、黨員夫婦
不少中青年黨員只聽「黨說」不聞「他說」,「史盲」一個,滿腦「黨」貨,還自以為長纓在手真理在胸。2012年春秋,筆者學車近半年,每次與三兩同學同車來回教練場,類乎社會采風。

一次,同車學員為三旬農村女性,十分質樸,見我對老共不甚尊敬,質問:「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沒有共產黨,怎麼有你有我?」開著車的五旬教練,一向好脾氣,這會兒也聽不下去:「沒有共產黨,怎麼會沒有你沒有他?難道沒有共產黨,中國人就不會生孩子了?你媽就不會生你了?」民間思想,藏污納垢,水平之低,邏輯之謬,較之百年前的阿Q、小D,並無實質性進步,確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從基礎部位啟蒙修正。另一次,與一對三十歲大學生夫婦同車,竟差點嗆起來。

2012年6月8日,教練場回程堵車,聊天解悶,看著車外人流車流,本人隨口一句:「造出這麼多人,都怪毛澤東!」後座農村女青年很驚訝:「教授,原來你這麼看毛澤東,那你怎麼看共產黨呢?」本人實話奉告:「1949年至文革結束,宏觀政策方面,共產黨差不多沒幹一件好事。」一對青年夫婦應聲反駁。三十歲的丈夫乃同濟工科生:「共產黨不好,難道國民黨好?!」我只得應戰:「國民黨也有國民黨的毛病,但比較起來,人家本來就搞資本主義,不像共產黨費這樣大的彎折,走不通共產主義再回過來走資本主義,一來一回,半個世紀搭進去,還生生製造出那麼多人間悲劇!」其妻正色:「我可是共產黨員,你怎麼這麼說黨?我可是有信仰的,人不能沒有信仰吧?」她大概第一次如此近距離與聞「反動言論」。其夫搬出歷史:「國民黨好?那蔣經國怎麼簽字割出蒙古?」

一聽就知道他對蒙古獨立缺乏常識,還一臉激憤拉開架子要辯論,只得耐住性子:「蔣經國沒有簽字同意蒙古獨立,同意蒙古獨立的是中共政府,你聽我說……」此男粗聲打斷:「不要聽你說,蔣經國不是1943年在蘇聯簽的字麼?宋子文沒同意……」本人銀鬚飄胸,歲近六旬,竟沒說話資格,得不到起碼的「尊老」,中華傳統之「停廢」,赤潮對基礎道德之摧毀,「報應」了。與人辯論,連對方發言權都不給,培養出這樣的青年一代,與謙恭助人的港臺青年相比,落差太大了。

得向這位青年從頭說起:「1943年蔣經國還是小蒂頭,不可能對割出外蒙這麼大的事兒有拍板權。國民黨與外蒙獨立發生關係,起於1924年,蘇聯作為資助孫中山條件之一提出來。1946年,為阻止蘇聯援助中共,國民黨政府一度有條件同意外蒙獨立,但很快與蘇聯吵翻,國民黨到現在都沒承認外蒙獨立。真正同意外蒙獨立的是共產黨,一開國就與外蒙建交。我去年上臺灣旅遊,臺灣女導遊一上車就問我們大陸客:『外蒙獨立,誰同意的啊?』」青年有點癟:「這麼說,共產黨栽贓國民黨?怎麼沒聽見國民黨闢謠?」資訊如此閉塞,論據如此偏誤,態度如此凶劣,只能囑他回家上網查閱。

經歷不快,十分鬱悶,只得要求師父不再與這對夫婦「同車」,亦由此深刻認識國家內傷創痛深巨。如此赤紅底色,中宣部自然十分得意,這正是他們要的「效果」,也是他們還想竭力維持下去的「特殊國情」。

結語
大陸中青年一代,久居「鐵屋」,不知道何為民主,當慣奴隸,不少已失去對自由的要求。大陸思想界更是混亂百謬,歪歪赤說引歪一代代純潔青年。如此現實,雖聖人出世,承敝而起,仲尼為相、孫子為將,沒有二十年的撥亂反正,很難廓清左雲赤霧。中國共運今雖「西風殘照」,尚未「漢家陵闕」,如何走出「歷史三峽」(唐德剛語),士林莫不引頸,碧海青天夜夜心。好在現為網絡時代,再想回到全封閉的毛時代,投入多少億搞金盾工程,不行啦,大陸人民終究一點點在「知道了」,腦子左僵者畢竟在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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