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之声中文网)正如香港政务司司长林郑月娥所说,学联代表上京的诉求,中央早已经掌握;也正如《环球时报》所说,学联代表很清楚,上京可能会被拒入境,即使入境也见不到国家领导人,那只是一场”苦肉计”。学联代表仍然去了,在机场进入离港禁区后被告知回乡证已被注销,无法登记。但是他们没有白去:上京是为了突破这场民主运动–“雨伞革命”的困境,被粗暴拒绝让它的困境更加清晰。

中国政府长期不承认抗议活动,对它最客气的称呼也是”群体性事件”。作为中共喉舌的《环球时报》,即使真的不懂得抗议文化,也可以理解。但是林郑月娥女士身为香港官员,对抗议活动故作惊讶,透露的信息令人担忧:是否有一天,香港也不承认抗议活动了?道理十分简单:所有的公开抗议活动,被抗议者都会了解其诉求,何况是在进行了一个多月之后;所有的街头抗议活动,都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上演”苦肉计”,目的是为了引起公众关注,给被抗议者压力。

引起公众关注这一点不难做到,但是给被抗议者压力一直是这场运动的困境。最初设想比现在简单,就是冒着违法的风险,占领金融中心的要道,阻塞交通,当局不得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即便被捕,也还可以在法庭上慷慨陈词,或有机会重演台湾”美丽岛”等推进社会巨变的历史。

设计者”占中三子”以为这是一颗巨型炸弹,不到最后关头不可使用,所以一直光打雷不下雨。其实他们还有一种想法,就是觉得这颗炸弹如此厉害,光是雷声也能吓倒被抗议者,逼迫他们坐到谈判桌上,或者直接让步。

“占中”拖延得让很多香港人不耐烦了,但是似乎更不耐烦的是中央政府,挑衅性地推出了一个全国人大”8.31″普选方案。于是香港年轻人上街了。按照最初的设计,引爆炸弹也不需要很多人,五千勇士足矣。现场抗议者很快就超过这个数,然后到了五万,然后是累计十数万、数十万……一个多月时间过去了……全世界媒体都关注了……在被抗议者那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并不是要嘲笑”占中三子”的设计。公民抗命并不是新鲜事,无论是甘地领导的印度人反殖民统治,还是马丁·路德·金领导的民权运动,它都和平地取得了胜利。但是,前两者的抗议对象是明确的,而且对方不得不作出反应。

一开始香港人的抗议对象当然是特区政府,现在对大部分人来说也是。因为他们争取的就是高度自治,所以要承认这是一个自己问题自己解决的地方。这在很大程度上赋予了香港特区政府无法承担的合法性和自治权。特区政府也试图想要扮演民主社会的统治者角色,通过对话沟通及谦卑姿态来回应抗议者。他们很快发现,自己未必有这种资格和权力。抗议者的诉求事实上掌握在北京手里,北京坚决不肯让步,特区政府对什么话呢?

特区政府进一步发现,模仿中央政府态度强硬、毫不让步,好像也没有什么损失,而且还更加自如。他们也不掩饰地一再告诫抗议者,这是北京的决定,我们除了上情下达,还能有什么用?

越来越多的香港人明白,他们的抗议对象应该是远在北京的中央政府。如果是这样的话,”占中”的逻辑就出了问题。在中央政府的框架之内,香港属于境外。一个在境外发生的抗议活动,如何对遥远的首都形成直接的压力?学联代表进京,就是要解决这一困境。然而,对付境外的捣乱者太容易了,不让入境就万事大吉。把自己国家的抗议者轻而易举地关在”境外”,这在全世界都少见。

“一国两制”没有给香港带来民主的保证,真正从这种管制模式中获利的是中央政府。《环球时报》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当你说真普选的时候,它跟你说”一国”;当学生要进京上访时,它开始谈论”两制”。

在上周的”习奥会”上,习近平对香港民主运动作出明确的回应:这是一种违法行为,支持香港警方”依法处理”。说得轻松而又坚决,连一句安慰性的客套话都没有。这不仅仅因为习近平个性强硬,更是因为北京政府的日常秩序并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雨伞革命”还会进行下去。但是,到底谁是被抗议者,如何让它感受到压力?迄今还没有看到解决方案。习近平对奥巴马说,中国在民意方面比西方国家追求得更多。有时这是事实。但是他似乎不明白的是,民主制度要解决的问题,是统治者不想追求的时候,民意怎么办?

长平是中国资深媒体人、时事评论作家,现居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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