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荒谬的世界,我们拼命地生产,不一定是为了满足人们的需要,却是为了满足被制造出来的消费欲望。

这是一个悲哀的世界,无数青春靓丽的生命,却每天被关在充满机器的厂房里,找不到未来和方向。

让我们一起聆听来自一群车间女孩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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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打工春晚歌曲节目:《工作8小时》

“工业文明”并不文明,对工人的两种想象并不实际

中国有2亿6千8百万打工者,这其中有三分之一从事制造业,接近上亿的工人,没日没夜地在流水线上工作。

2015打工春晚,以孩子们的舞蹈和劳动歌曲联唱开场。当听到《咱们工人有力量》那慷慨激昂的歌词和旋律时,台下很多观众,特别是年长的观众,都不自觉地跟着哼唱。此时,我们群情激动;转念一想,那个时代已经过去,留下的也许只是怀旧;而希望不在于重回过去,而是如何继往开来。

“在我们不了解一个群体的时候,我们往往会带着想像去判断。一种想像是,一提到工人,就带着‘我们工人有力量’的想像。这不一定代表新工人的真实状态,因为我看到了太多的工人在车间里如同机器一样地劳作,下了班以后泡在网吧和韩剧中麻木自己;

一种想像是,新生代的打工者比第一代打工者有了更强烈的权力意识和公民意识,会积极争取在城市的权力。这样的想像也不一定反映工人的状态。我看到了很多20岁左右的工友,面对打工生活和工作的心酸和无望,用一句‘我总不能一辈子打工吧!’来表达自己“过客”的心态,而这其实更暴露了前途未卜的迷失”[1]。

当然,我更看到了一些工友在勇敢地维护自己的权利,这也是工业时代必将迎来的现象。春晚上的小品《团结就是力量》以广州大学城的环卫工人集体维权为蓝本进行了演绎。在这里我不得不说,我对许多导演的演绎不太理解,演绎得只剩下了一个环卫女工,而且我邻座的几个人就没有看懂其中的情节,直在那里纳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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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打工春晚节目街舞:《青春流水线》

对工作的不满“实出无奈”,青春被禁锢在工厂

今年春晚的舞台上,有3个集中反应产业工人心声的作品:

来自东莞的“非典”街舞队表演的《青春流水线》,20岁左右小伙子的活力,只有在下班以后的劲舞中才可以迸发,而工作带来的只是疲倦和无聊。

来自深圳富士康工友组成的“工厂五角星”乐队演唱的歌曲《工作8小时》,富士康工友们大喊:“老板,我们要涨工资啊!工友,我们不要加班!”。

的确,“工业文明”对工人最大的控制就是时间和身体上的控制,工人没有时间,成为阻碍工人参加学习和社交的巨大障碍。当然了,即使偶尔有了时间,也几乎没有合适的场所可以学习和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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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打工春晚歌曲节目:《车间女孩》

还有来自天津工友之家“蒲公英艺术团”的歌曲《车间女孩》, 在天津三星手机厂工作的年轻女孩们,悲叹美丽年华随着产品流失,歌词唱道:

脱去喜欢的衣裳,换上统一的服装;

踏入喧嚣的车间,看到对班疲惫的脸;

一个个单一的零件,被我的双手组装;

一个个成品从我手里流过,好像整个世界让我组合。

灿烂的青春随着产品流失,班次轮换;

车间里有多少跟我一样的女孩,20岁女孩;

好像青春就为了换取这微博的薪水,

青春就在这满是机器的世界里默默盛开,

默默盛开……

车间女孩.mp3 点击收听)

一个萝卜两个坑,想请个假比登天还难

歌曲《车间女孩》错过了周六的彩排,因为其中2个演员,何莉和何艳艳请假没有被批准。她们都在天津的三星手机厂工作。周日,打工春晚录制当天的上午,缺席的两个女孩终于赶到了北京。等到她们彩排结束,已经中午12点了。我终于可以在午饭之前和她们聊了几句。

我问起昨天不能如期彩排的原因。何莉(91年出生,在产线上已经属于“大龄”了,在三星手机厂工作2年多了)说:“我上周二就跟组长说了,我周六有事要请假;组长当时说应该不加班,但是一天才放一次计划,她也说不好;到了周三,组长告诉我说,来了很多任务,估计周六要加班;到了周四,我找班长继续要求请假,然后何艳艳(95年出生,来三星手机厂1年半了)也来找组长请假,组长开始以为只是我一个人,那可能就批了,后来知道是我们2个人,就都不批了。我们现在是1个萝卜2个坑:以前,一条线上2个操作员,1个检验员;现在,一条线上1个操作员,而1个检验员要负责2条线。我们线是打三星手机主板的,我们2个都是检验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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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打工春晚诗歌朗诵:《北京,我来了》

大声唱出我们的生活 这是自信的前提

何艳艳的头发染成了黄色,靓丽而童稚,在同事何莉的介绍下,她开始参加由天津工友之家组织的文娱活动,也在那里认识了更多的姐妹。

天津工友之家是一家草根公益机构,为工业区的工人们提供服务。2007年,栗艺涛和梁溯溟乡建中心的同事一起创办了这家机构,由于周边电子行业居多,所以来活动室的大都是女工。由于草根劳工机构工资低,生活环境比较差,所以,招聘来的女同事来了又走,总是剩下这个大小伙子来主持女工活动。

我问艳艳:“我知道,这首歌是你们女工自己作词并哼唱出来的,你们希望通过这首歌传达什么给听众哪?”

艳艳:“我想告诉没有进过厂的人,我们的工作和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我们不自由。我的确是个打工的,但是我们不喜欢这个身份。还有,我们渴望另外一种生活。

这时,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女孩说话了:“我们想让别人了解我们的生活。很多人瞧不起打工的人,其实我们也有尊严,其实我们也很努力,很想改变,渴求知识和光明的前程。但是我们找不到途径。刚才你说在女工宿舍,休息的时候很无聊,的确,但是,那是因为,在打工的地方,没有资源,没有信息,没有教育机会,并不是我们想过那样的生活。所以,今天,在这个场合,我们大声地把自己的生活告诉大家,自己先承认自己,我就是干这个的,我们首先要看得起自己,才能给自己一个自信。”

说着说着,姑娘的眼睛湿润了。她叫陆霞,是新来到天津工友之家的工作人员,她是山西医科大学社工专业毕业的,因为家里不富裕,所以经常利用假期去工厂打工挣钱,在这过程中产生了对打工群体深深的认同。

我开玩笑说,这下栗艺涛不再是光杆司令了。陆霞说,她相信自己会坚持下去,和大家一起为打工的的兄弟姐妹们服务。

[1] 吕途:《中国新工人:文化与命运》,前言pp3,法律出版社,2015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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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途
作者:吕途

吕途,北京工友之家工作人员,《中国新工人:迷失与崛起》作者,新书《中国新工人:文化与命运》春节前后即和读者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