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过去的这一年,总的感觉是历史的步伐加快了。更确切地说,还不是加快了,而是从不能挪步到可以挪步了——横在前面的那堵墙开始松动了。那 堵墙就是在过去十几年停滞时期,形成的既得利益格局和权贵集团。有那堵墙横在那里,往哪去都动不了。即使往左往右,也绕不过这堵墙。过去这一年的举措,特 别是反腐败,我首先关心的,还不是能不能有效解决腐败的问题,而是形成的对那堵墙的冲击,是开始撬动那堵墙。那堵墙出现了松动。由此,历史开始了。

第二句,今年这一年,充满着不确定性。美国政治风险谘询公司欧亚集团的报告,将中国改革的不确定性列为2014年全球10大风险的第三位。这是很 值得注意的。为什么?前一段时间我在微博上说过一句话,既得利益集团,对改革的挑战,还没有真正到来。在这次改革启动的时候,人们都在强调,既得利益集团 对改革的阻力,这确实不能否认的。过去几年,我们也一直在强调这一点。但我觉得,这种阻力也不能估计得过分,不能夸大。这次既得利益集团,对改革的反抗是 相对微弱的。这一方面,可能是由于上层,选择用反腐败的方式破局的策略是奏效的,另一方面可能也说明,其实既得利益集团也是一帮怂人。说是集团,其实到时 候,谁也不愿意出头反对改革,因为谁出头谁倒霉。这也说明,中国看起来很难的那些事情,其实也像窗户纸一样,一捅就破。既得利益集团或权贵集团对改革的威 胁,是在改革启动之后 。应当说,那堵墙现在还只是有所松动,能不能真正撬动,鹿死谁手,还很难说。如果不出所料的话,今年下半年或明年,将可能会出现胶着状态。破局的势会出现 钝化,而大面积的消极怠工,阳奉阴违 ,暗中抵制,扭曲变形,都可能出现。如果做出让步,权贵集团的空间就会加大,改革将进入困难时期。要注意到,权贵集团,作为整体行动的能力并不强,但形成 整体意识和默契的能力是很强的。特别是在追逐个人利益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有充分的发挥。这时,历史性选择的关口出现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改革只有很窄的路 可走,而且充满陷阱。前一段时间,我就在讲两个陷阱,左陷极权,右陷权贵。为了压制住权贵集团,很容易走到极权的路子上去。但如果权贵占了上风,很可能又 是一场对社会和民众财富进行掠夺的战争。无论哪一种,结果都不堪设想。

出路在什么地方?关键是能不能实现一次重要的跨越,即将反腐败打开的缺口,转变为对权贵恶政的系统清理。通过这种转换,重造改革的动力,实现真正 的制度变革,由此确保改革目标的实现,促进社会的全面进步。对于权贵恶政,我以前有过概括。要看到,在过去几十年的停滞时期,权贵集团不仅大肆掠夺社会和 民众财富,而且形成了一种系统的恶政。这种恶政的三大表现就是:维稳、强拆、纵容贪腐。由此造成四大灾难:两极分化、法治倒退、社会溃败、生态灾难。而从 体制要素看,表现为三要素:无所不在的总体性权力,权力与市场相结合的双重机制,暴力与阴损招数并用的治理手段。只有在系统清理权贵恶政的基础上,才能谈 得上新体制的建立。

以下相关评论亦来自天涯论坛:

评论一:

有位朋友点评所谓《孙立平预判》时说,文章只有下面的文字说到了部分问题的实质:

【既得利益集团,对改革的反抗是相对微弱的 —— ,谁也不愿意出头反对改革,因为谁出头谁倒霉。—— 既得利 益集团或权贵集团对改革的威胁,是 ———–,大面积的消极怠工,阳奉阴违 ,暗中抵制,扭曲变形 ——。权贵集团,作为整体行动的能力并不强,但形成 整体意识和默契的能力是很强的。特别是在追逐个人利益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有充分的发挥。】

文章最大的缺陷是,没说清楚到底是谁要改革,改革的目的何在?(或者说要追求什么?利益何在?)。

目的决定手段。为政不得罪于巨室是政治常识。要开罪权贵阶层,肯定有其目的。目的决定着当事人对权贵阶层要开罪到什么程度,什么范围。

俗话说:无利不起早。那怕贵为天子,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神经,为改革而改革。

评论二:

国内有朋友发来《孙立平预判:下半年中国政局将有重大变化》一文,读后颇有一点(粗燥的)感想。

孙立平说得对,『权贵集团,作为整体行动的能力并不强,但形成整体意识和默契的能力是很强的』。但这里,他没有明确指出,『改革』究竟为何物,和要建立具 体什么样的『新体制』(制度变革),等等。孙立平指的改革,或许就是『系统清理权贵恶政』,以及阻止『两极分化、法治倒退、社会溃败、生态灾难』等等。而 且,他定义的『恶政』是『维稳、强拆、纵容贪腐』,一是太狭窄,二是将『维稳』算进去,不会得到中共高层的认可(没有维稳,当局也不会有今天的『政 绩』)。

孙立平说,『那堵墙出现了松动。由此,历史开始了。』 他是将此与改革开放初期相比,认为权贵和利益集团这堵墙松动了,中共的改革就又(或第二次)有了历史的契机。而这个『改革』(制度性的变革),也就是与当 时的情形一样,多是体制内的改良或现代化(即对现存体制的修修补补)。再往深处说,他也不敢或不愿意。最后,孙立平虽然指出了一些病症,但没有(或无法) 开出具体的药方,即:怕掉进『两个陷阱,左陷极权,右陷权贵』,但不知如何是好,等等。

『改革』的冲动一般有两个,要么出于意识形态或价值追求,要么由于利益和权力的考量。目前,习李王要搞反腐与经济、司法和其他体制方面的改革,主 要是出于稳固中共现政权的考虑(执政党的整体利益),其中意识形态的作用也不可忽视。这样,就决定了当局改革的基本方向和目的,即:改革不是为了终极改制 (西式民主宪政),而是实现和稳固中国式的『开明一党制』的政治制度。而孙教授是个社会学者,关心的多是社会学研究的对象(如阶级的形成与族群分裂等), 而不是政治制度的根本变革。况且他也算是当局的智囊之一,大多不敢越雷池一步的。

在目前的中国,能够推动改革的只有中央(和地方)的决策层,如果他们愿意改或知道要改什么的话。中产阶级还不是或不允许成为一股独立的政治力量, 大资产者又多属于执政党自身的权贵们,底层的老百姓和知识分子阶层也不占有直接影响高层决策的通道,而官僚阶层则严重受其体制和自身思维定势的限制。这就 是说出了决策层之外,其他社会阶层几乎没有力量或意愿去推动改革。孙立平说『历史开始了』,指望的就是中共决策层(这个唯一『能』改革的阶层),通过反腐 『动摇了利益集团的那堵墙』,从而为改革『扫清了』障碍,提供了『新的契机』等等。

一句话,孙立平『历史开始了』的表述,显得有点太乐观或夸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