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孩子,中国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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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不务正业的时候你干些什么

这篇东西有些难产,我在电脑前枯坐了将近三个小时,刷新微博和推特,骑着墙望着遥远的玉树,然后就慢慢地抖了起来。准确地说是颤抖。这几天的北京很冷,我想那个叫玉树的地方更冷。

微博上有人说起玉树昔日的美好,于是脑袋里就出现一株琼脂色半透明的伟岸树木,我的想象力的确有限,但不妨碍这个地名传递给我的美好。玉树,这个词在魏晋是拿来形容嵇康的,现在的玉树,成了行刑之后嵇康的样子。那种样子是一只撕扯你内脏的手,让你疼、搅动你的不安。两年前的5·12是这种不安的首次发作,看着社会新闻的兄弟飞赴汶川,难过得要死,羡慕他们有机会在那片疮痍之地医治自己的不安。那之后就恨,恨自己是个搞体育的,恨了整个晚上恨出了狠劲,翌日就跟领导软磨硬泡软硬兼施,放的狠话是你派不派没关系,总之是去定了。居然成功。

在汶川在绵阳在什邡,我从一大堆同行中挑出了大约一个班的同行,这一小撮人的身份是体育记者。他们的不安和我同属一种,他们有的不用说服老总,有的用,理由都是同一个:我首先是记者,其次才是体育记者。这个理由很庄严。在一段同行的路上,一个兄弟跟我说:现在让我写足球我觉得是件特操蛋的事。我说,嗯,操蛋。另一句话我咽了回去,我想说操蛋是因为在这种时候写那种东西,会加重你的不安,可是你来了,却会发现你还是没办法从不安的泥沼中挣脱出来。这么说是因为奔跑在震区的几天,我发现一个记者能做的只是把揭开的新鲜伤疤、把重新淌出的血变成文字,除此之外的收获仅仅是,在偌大的避难所看着横七竖八的幸存者,在坍塌的学校看着拦阻你的生物时的无力感。

2009年的5月,我的另一个兄弟在北川的一片空地上望着了几个踢球的孩子,大人们坐在蓝色的简易房前择着菜,时不时抬头看着他们死里逃生的孩子追逐着皮球。不远处,是一座垮塌了半个山体的山。5·12那天,汶川地震一周年,这幅景象出现在敝报的体育版上。然后就有人说,体育就是体育,不好好做你们的足球篮球高尔夫球,简直不务正业。你瞧你瞧,此人居然认为北川孩子踢的那个东西不是球。

好吧,不务正业——我,和我的兄弟们可以将之视为另一种形式的表扬吗?这个回答有点无赖,可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更合适的回应。其实我也想讲一番大道理来着,告诉他这个国的体育不仅仅是体育,就好像这个国的牛奶里不仅仅是牛奶。然而这种时候面对这种人选择闭嘴再合适不过,某个著名的体育用品商告诫我们:Just do it就行了,何况那张新闻纸的时态已经是完成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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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维辛后不该有诗,玉树地震后也不该写他妈的专栏,这篇东西骗的稿费,捐了。捐给我失业了却还跑去玉树的兄弟。我信他,因为他的肉身不是官方的。BTW,这位兄弟多年前也是体育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