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种硫酸

 

本报记者 熊 能

 

 

囚车中的杨玉霞,始终保持一种姿势,冷漠地注视着窗外,目不转睛。

从法院到刑场,囚车行驶了45分钟。

她再也没说什么。她知道自己正在驰向一生的尽头。毫无表情。

前天上午9时55分,审判长庄重宣布,被告人杨玉霞伤害无辜,手段残忍,后果严重。高院驳回其上诉,维持原判死刑,立即执行。

10时50分,枪声响起。

 

 

杨玉霞事先的镇定,使事后所有的人瞠目结舌。就在她将硫酸泼向小丽君之前20分钟,还神色安然地找到校长,要求核批“子女自带补助费”5元钱。未允,杨亦不争,诺诺而退。

如果不是偶然的因素,这起发生于9月11日的毁容惨案,极有可能提前24个小时。不仅因为9月10日是中国第11个教师节,喜庆的校园干扰了杨玉霞作案周密的程序,而且这一天还是她的28周岁生日。

所以,杨玉霞的丈夫也始料不及。教师节的中午,妻子是带着硫酸和一大叠敬师贺卡走进家门的。一家三口以少有的和睦围坐在地板上,捧读着贺卡上一颗颗赤诚的童心。下午,杨携带女儿与同校教师游览了浦东,在八佰伴平静地共进晚餐。丈夫很有些遗憾,说:“你明天早点回家,我多做些菜,补吃你的长寿面条”。第二天,杨玉霞没有回家。吃晚饭的时候,丈夫是在警察署里,才见到妻子那张冰冷的脸。

也是在这一天的薄暮时分,长海医院急诊室里传出了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被杨玉霞用硫酸重创的顾夏萍母女体无完肤。母女俩近在咫尺,母亲呼唤着女儿,女儿嘶叫着妈妈……

很长一段时间,杨玉霞没有眼泪。小丽君的哭喊并没有使她产生丝毫的恻隐,得逞之后再赴徐家,静静地躲在门旁长达一刻钟,趁顾夏萍不备,又一次将硫酸泼向无辜。

这个心冷如铁的女人,当她独处囹圄之后,还是感到了些许的悲凉:“我曾经很喜欢海明威的《老人与海》,现在想起那个老人,我禁不住一阵酸楚,我毁掉了人生,我才只有28岁,在波诡云谲、险象环生的生活海洋中,我连一副赤裸的鲸骨都没有得到。”当初,她想得到徐国初。

 

 

案发后,人们在杨玉霞一件上衣口袋里,发现“情人”徐国初为她手抄的两首歌词。《爱江山更爱美人》和《想说爱你真不容易》。

一个是有夫之妇,一个是有妇之夫,他俩的“第一声”出口真不容易。杨玉霞爱徐国初活络、潇洒、会做事;徐国初爱杨玉霞年轻、善言、上台面。于是羞答答的“恋情”在一轮轮麻将和一圈圈舞步里不断升温。终于在去年岁末那次半醉后的亲吻中,完成了“想说爱你真不容易”。

社会在进步,文明在完善。杨玉霞也想捡起一面旗帜,她说要同传统的“贞操文化”拼争。口气倒是蛮壮烈的,只是苦煞了家中的“留守”丈夫。妻子一个星期四五个晚上出去搓麻将(其中有与情人的频频幽会),自己又要当爹还要做娘。老实的丈夫想不通:“我烟酒不沾、麻将不碰,工资发下来如数上交,只晓得认认真真做事老老实实做人,她怎么会对我做出这种事情来?”杨玉霞大概是会嗤之以鼻的。她要的是“爱江山更爱美人”那种的浪漫和激荡。

徐国初的表白高度概括:“我看中国百分之七十的家庭都是在凑合”。凑合得极不耐烦的徐国初心怀不满,妻子太老实了,“我讲啥她听啥,一点浪花都没有”。所以,去年11月当杨玉霞又一次“负气”回娘家时,娘家贴隔壁邻居徐国初很自然地过来“同病相怜”。

我们很难猜度徐国初所谓“百分之七十的家庭都是在凑合”的确切内涵。也许,杨和徐曾朦胧中追求过家庭组合的完满,但我们可以肯定这对婚外的“恋人”,从未反躬自问过自己的人格是否完满。一位先哲曾经这样说:“两性之间如果没有对异点的互相接受,对不同的天性的互相尊重,也便没有真正的两性结合。”异点必然存在,世界上找不出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只有极不老实的人才会拒绝接受、更不会尊重配偶的老实的天性。这两个鄙夷“老实”的人走到了一起,极不老实地播下偷情的种子,再用不断发泄出来的私欲精心浇灌。然后,躲在背人的暗处,自欺欺人地企盼它能开出幸福的花朵。

 

 

杨玉霞好像满肚子委屈。她对2月份在无锡“第一次失身”始终耿耿于怀。杨说当时曾提出过找第三个人同去,是徐国初信誓旦旦保证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其实,杨自己就根本不懂什么叫做“对不起”。当她以“学校组织到无锡旅游”的谎言向双亲道别时,想到过“对不起”父母吗?当她欣然走进徐国初假以夫妻名义订下的旅馆客房时,想到过“对不起”丈夫吗?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在乎山水之间,当天下午才不过三点钟,都喊“吃力煞了”,急匆匆“躲进小屋成一统”。

今天,徐国初追悔莫及!“杨是一颗炸弹,我是一根导火线”。导火线正是从那一天开始,咝咝作响了。

 

 

故意还是无意?杨玉霞那件上衣口袋里,为什么会留着徐为她手抄的两首情歌,是不是想“授人以柄”?

杨玉霞肯定没有想到,徐国初也“防了一手”。偶然的机会,我们听到了徐国初暗录下来的一盘音带——案发前三天,他与杨一次唇枪舌剑的现场录音。

……

徐:“我给你5000元,关系从此了断。”

杨:“啥人要你钞票,拿回去,你老婆见钱眼开。”

徐:“那你再要来找我,必须通过组织。”

杨:“啥人要来找你?小人垃圾,乘虚而入!”

徐:“是你自己一趟趟讲,爱死我了”。

杨:“半年里我还要找你的,总会有事情要解决。”

……

徐国初被“套牢”的感觉大约还要上溯3个月。自从有了“无锡之旅”,杨就向徐提出结婚的要求。那段时间里,杨玉霞青春焕发,努力要为“未来理想的丈夫”寻找理想的工作。清明节之夜,杨与徐在杨家门外长时间窃窃私语。这一幕被午夜醒来的丈夫发觉,再老实的丈夫也会问几句。杨怒不可遏,又一次“负气”出走。这次她没有回娘家,而是在外租了间房。徐、杨如胶似漆。不过杨玉霞出现了心理上的不平衡:自己家里搞得鸡飞狗跳,怎么徐家波澜不惊?

徐国初究竟怎么想?!看上去他显得很有耐心。徐的把握是:“女人嘛,只要一直冷淡她,离婚早晚能解决”。

徐国初你是在欺负老实人!如果换了杨玉霞你也敢吗?立马要你的小命!在“温柔乡”里时的徐国初,想到过妻子吗?一个替你辛劳持家、对你百依百顺、为你忍辱负重的妻子,无故被抛弃后将面临何等的境遇?!案发后的今天,徐国初已经“感同身受”了:他现在每天上午从医院回来淘米烧饭,进了腰门就只有徐、杨两家,厨房共用,抬头不见低头见,见到的也是白眼。徐国初受不了了,他急切地想调换住房——谈何容易!他急切地想另找工作——一筹莫展!他急切地想要回避舆论——走投无路!可是,当时的他却要把这一切,轻轻地推给无辜的妻子。一个“老实得像根木头”的女人,被丈夫离弃之后,现实能给她留下多少回旋的空间?!徐国初大概不愿去想的,但他在向妻子提出离婚的时候,却想妻子能够“理解”他——“人嘛,生来就是自私的”。

未必。徐国初未必生来就是这般的自私。他真爱着自己的女儿,他也曾经爱过“肯嫁给自己这个泥瓦匠”的妻子。在千岛湖畔、在八达岭上、在拙政园里,留下过这对伉俪的青春倩影。

当道德的第一条堤坝决口之后,奔腾而出的私欲便势如破竹了。欲令智昏。徐国初漠然地向妻子提出离婚;杨玉霞斗胆地要徐找几个民工来,把不肯离婚的丈夫的脚“弄断掉”。

——人世间,有什么能比渲泄着的私欲还要毒?!

我们认为,这就是导致此起毁容惨案的“第二种硫酸”。

 

 

有一种说法:假如杨玉霞在作案的4个月前,能向前来为她义务咨询的律师倾诉所有,也许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当然,这仅仅只是假设。

杨玉霞数次向校领导流露过离婚的念头,所以,5月中旬当一位律师来校办事时,校长便请他为杨作一次修弥家庭裂纹的疏导。交谈长达两个半小时。杨的话不多,她简单地询问“夫妻生活和感情的不谐”,是否符合离婚条件。也许是出于职业的敏感,律师向杨详述了三个因婚外恋提出离婚尔又重新修好的实例:提出离婚固然需要勇气,但首先应当具有勇气承担家庭角色的道义责任;重新修好失睦的家庭,成功的要素是冷静、自省和气量。晓之以理的律师还想动之以情:你知道做继父继母的滋味吗?你知道离异后孩子通常会出现的三种变化吗?成绩下降、性格转向、怪癖增多。孩子总是心头肉。律师力图推心置腹,杨却坚口不提婚外恋情。她散漫的思绪仅仅只留意过“六条”离婚的法律条件。我们一直在想,杨是不是先天就缺乏自省的能力?!

1个人可以把马牵到河边,但20个人也无法强迫它低头饮水。

 

 

徐国初早就嗅到了血腥。

急不可待的杨玉霞,首先是把丈夫视作眼中之钉。从7月份要“弄断脚”,到8月份“弄掉人”。惊闻此言,徐国初的头皮一阵阵发麻。

前不久他还同杨玉霞相拥在歌厅里纵情高唱:“爱江山呵更爱美人,哪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好儿郎浑身都是胆……”。

徐国初有胆无胆?这不是个胆子问题。寻欢作乐的徐还不敢以身试法。可杨玉霞要“开戒”了,色迷心窍的徐,却又敢于刀口舔血——他们的性关系一直持续到8月的上旬。

这一出“婚外恋曲”已经上演到了“发昏第十三章”。的确,杨玉霞也曾几次提出过“中断关系”,可她又始终认为自己付出了“太多”,于心不甘,甚至在案发的前4天,他俩大吵警署出来后,杨玉霞还会跪倒在徐的面前:“我吃煞侬!爱煞侬!”

头皮发麻的徐国初,明知道这个“辣手女人”不能娶,但头皮麻过之后,欲火难禁。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他们每一次的苟合都促使着杨进一步收网。

9月初,杨玉霞终于把网中的徐国初拎出了水面。摊牌。万般无奈的徐,只好承认,他不能接受一个懒散而且辣手的女人。杨果然辣手,她摊出的牌让徐国初毛骨耸然:你回去吧,24小时牢牢看住女儿和老婆,我会叫你一生一世勿太平!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的徐国初不就是厌弃家里“一点浪花都没有”吗?现在来了,来到的是滔天巨浪。

如何是好?!在这之前的9月5日、6日,杨已经两次闯入徐家,毫无廉耻地向徐妻公开与徐国初的不正当关系。满以为徐家即刻会爆发一场“地震”,结果却大失所望。燃烧着的杨玉霞,决意要将报复进行到底。

徐国初心惊肉跳。9月8日上午,他花300元钱买了台袖珍录音机。这天徐请杨的熟人侯某出面,约杨玉霞到侯家一起再次面谈。当杨走进房门时,徐按下了裤袋里的录音按键。

“杨玉霞,你不要对小丽君来,你有本事朝我来,我两个肩胛挑得起。”

杨在对答时闪烁其词:“我怎么拼得过你?”“我不会带凶器到你家里去”,“事情还没有发生,你耽心啥?”……

听起来徐国初多少恢复了些汉子的勇气,但理智的恢复太慢太慢。整盘录音里充斥着火药味,字字带刺,句句见血。录音带走至大约30分钟时,可以听见有外人进门的声音,徐与杨正趋白日化的对骂,不得不草草收场。

徐国初显然乱了方寸。你是来“取证”还是“救险”?如果为取证,点到即可;如果来救险,何必冲动。取证诚乃万不得已,可救险才是当务之急!

 

 

倒是杨玉霞“冷静”了下来。

天良在复仇的毒焰中化成了灰烬,剩下的只有一个绝对的私我。她不能承受的不管亲人能否承受,她不得安宁别人也休想太平,哪怕是山崩地裂,哪怕是祸及无辜。在一个绝对私我的躯壳里,空空荡荡,没有廉耻,没有怜悯,也没有恐惧。由此,人们便不难理解,为什么杨玉霞在作案过程中能表现得如此镇静,而且筹划是天衣无缝。

9月11日中午12时55分,杨玉霞拧开了硫酸瓶盖。徐国初年仅9岁的女儿站在她的面前。杨玉霞抚摸着孩子的肩胛,柔声细语地说:“阿姨帮你洗洗头”。

杨玉霞已经倒在血污之中。有一件事情纯属巧合。7月她在雁荡山旅游时玩了一把“问签”,得到的是“下下”凶兆。至死,她还能背诵那四句签语。大意是,身在险境之中,遇事须冷静三思,否则会有血光之灾。迷信不足信。不过说白了,这本来就是一段人人自明的大实话。杨玉霞也应该明白的。她在作案之前,留在家中给丈夫的那封“诀别信”上这样写道:“我现在好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妥善地处理好我俩的关系,为什么就不能多一份谦让,多一份谅解”。

可是杨玉霞少问了一个“为什么”——写完了这封信之后,为什么非要下楼去行凶?

 

 

杨玉霞是穿着一双白色的布鞋出庭受审的。当时,她曾嫌“白鞋”晦气。可她不知道,这是家人的良苦用心:送双白鞋到监房,让杨能为刚刚去世的婆婆“戴孝”。10月20日,发案后第40天的傍晚,杨玉霞的婆婆正在厕所为杨的女儿洗澡,突然高喊:“我什么也听不见了!”随即不省人事。40天来,她承受着无法承受的极度惊恐。挺不住了,才53岁的生命嘎然而止。

杨的丈夫悲痛欲绝,娘死了,家碎了。在我们采访他的时候,这位老实人的唇不住地抖,欲言还休。居委会干部和邻居都在说:这个老实人不可能对杨玉霞动过一根指头。家已经不像个家。屋里唯有的一张桌上,堆满了几天未洗的碗盏,残羹旁撂着半拉的馍。孩子可能是饿了,小嘴里咽着干乎乎的炒麦粉。他说自己现在像影子一样活着。他说孩子多病,三天两头在跑医院。他说如果你们能见到杨玉霞,就说孩子很好。

杨玉霞在狱中,提到她母亲刚烈的性情,使她年幼时心灵蒙上过阴影。父母可怜天下心。杨作案入狱,年上七旬的老母,心头蒙上了愁云惨雾。10多天前,老人在后半夜一点钟,摸黑出门去,儿子尾随而来,劝也不应。老人痴痴地徘徊在女儿家的楼前,走过一趟又一趟。

我们问徐国初,他父母家里人怎么不来病房帮帮手。徐起先不语,后来说了。出事后,年迈的老母赶到了医院,还未进病房,就听见一群女工正在怒斥自己儿子徐国初。老人无地自容,当即发作心脏病。家里人又恨又怕,从此不登门。

 

10

 

徐的妻女静静地躺在病房里。母亲用一只眼凝视着身旁失去了两只眼的女儿。小丽君的伤情惨不忍睹,“杨阿姨”为她“洗头”,硫酸从头顶一直淋到脚背。她结满创疤的小手始终捧着一只八音盒。今后的世界里,她只能通过动听来理解美丽。

已经是初冬时节,在徐国初那间12平方米的家里,床上还铺着夏季的草席。三个月了,死一般的沉寂。徐国初非常沮丧,他说,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这间屋子才会传出笑声。草席上放着小丽君的书包,里面整齐地排着当时刚领来的新书。9月2日开学,9月11日出事。出事前那几天,父亲正焦头烂额。小丽君很乖,她把二年级课本的书皮套在了三年级的新书上。这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尤其出众的是,一手钢笔字已经俊秀挺拔。因为字写得好,老师奖励她4本习字簿。小丽君用塑料袋将这4本习字簿套好,珍藏在书包的夹层里。她想写,没来得及写,已经永远不能再写了。

小丽君双目失明。一个个家庭黯淡无光。

我们在想:要到什么时候,来用什么办法,才能彻底清除从杨、徐苟合的私欲里,渲泄出来的“硫酸”。

 

11

 

杨玉霞死了,徐国初活着。他说比死还难受。

本家骂、杨家骂、丈母娘家骂、社会上骂,四面楚歌,徐国初成了孤家寡人、众矢之的。

活?还是死?想到妻女因他而残成这个样子,“四只眼睛只剩下一只”,只能继续活。可是,以后将每天对着这两幅面孔,怎么受得了?可是必须天天服伺她们,可是女儿长大还是会恨他,可是自己深爱着女儿,可是又没办法让她复明,可是……

活?还是死?

他说从今以后,听滑稽戏也不会开心,喝老酒也不晓得味道了。

很难同情徐国初。如果他昨天能对妻子多一点同情,今天就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我们不能说徐的妻子尽善尽美,世界上人无完人。然而徐国初现在认定,同杨玉霞相比,自己的妻子太好了。“我把她的老实当‘木头’,把她的谦让当‘寿头’,其实这正是一个贤妻良母的美德。”那次,杨玉霞将唇红印在了徐衬衫的背上,回家后被妻子察觉,徐虚言搪塞,妻子没有第二句话深究。去年老实的妻子被人打破头,到医院缝了针后,她怕丈夫闯祸,硬说是自己走路不小心。这次杨闯到家里,倾诉与徐之间的丑行,妻子生气了,但并没有发生杨以为会发生的“地震”……

失去的才知道珍贵。那么,还没有完全失去的,就弥足珍贵了。

四面楚歌中的徐国初,急于想要找工作。他说,再讲一万遍“后悔”也没用了,请看在两个伤残人要吃饭的份上,“就给我做牛做马的机会吧”。

我们无法知道临刑前的杨玉霞,她想说什么。我们知道她在狱中写过一份《迟到的忏悔》。

“最后,我想说:人们呵,要自尊、自爱,珍惜你的家庭,珍惜你拥有的一切,不要再让类似的悲剧重演!”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解放日报》 (1996年12月12日第11版)

 

同学们请注意:一,读后感的上限是1500字左右,下限是1000字左右;二,自由评论。可从文风、结构、观点或其他关联性入手,分别选取一点分析。能联系当下的“全民道德崩溃”之现状更好,注意文章发表的时间是上世纪1996年;但自由毕竟是相对的,请不要涉及党和国家领导人和FLG一类的话题;三,文稿打印后于5月7日统一交我,考试结果计入期中成绩;四,附上你们师姐毛元菲的大作一篇,供参考;五,别忘了署名哦。

 

 

附:

赏析《第二种硫酸》

08级新闻  毛元菲

(2009-05-22 )

工业硫酸,灼伤的是人的体肤;第二种硫酸——私欲,腐蚀的是人的心灵。

 

回顾整个毁容案,最先映入普通人脑海的是三个短语:伤者无辜、罪犯残忍、公众谴责。然而,在本篇新闻特写中,作者很少提及这三个显而易见的短语。不拘一格的小说风格的报道,通过回放事件前后场景、对话和各种人物的动作,使读者仿佛身临其境,体会到事件前因后果背后主人公的心理发展动态。面对大量背景资料,作者并没有平铺直叙,而是将有联系的事实组合、对比,将人性潜藏的丑陋面揭示出来。这出精彩的戏剧,色彩浓重,时缓时急,让读者形成强烈而清晰的价值判断的同时,也留给世人思考的空间。

 

私欲,每个人都有,但杨玉霞案却走到了个人私欲的极致。这不仅是对杨和徐的道德审判,更是道德反思,对整个社会婚姻状况的反思。整个事件已很明了,杨为了报复情人用高浓度硫酸毁掉了一对母女的容貌和人生,本人被执行枪决,而将情人置于“生不如死”之中。这是两个私欲熏心的人共同酿成的家庭悲剧。

 

这篇报道之所以吸引人,首先在于其“混搭”效果,即用小说的笔法代替传统的新闻报道。记得一位老师说过,不管你在小说创作方面已经进到了那个阶段,你的材料总是这样的——刺激因素、角色和人物的反应,它们构成了叙述格局。《第二种硫酸》的写作方法亦是如此。它强调一种故事性,通过新闻故事的情节发展,刻画人物性格,通过具体可感的真实画面形象,一轮轮刺激着受众的感官。本文中,白描、顶针、对比、排比等多种文学手法的组合运用,是增强现场感的和逻辑感的重要法宝。

 

请看:

 

“囚车中的杨玉霞,始终保持一种姿势,冷漠地注视着窗外,目不转睛。”“10时50分,枪声响起”文章一始就定下了沉痛的基调,以极为冷静的描述,徐徐来开一场悲剧再现的序幕;

 

作案前“镇定”“深色安然”“冰冷”的杨玉霞与“长征医院急症室传来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形成强烈的反差和冲击力;

 

在病房里,母亲用一只眼凝望着失去两只眼的女儿、女儿结满疮疤的小手捧着八音盒……在这里,作者只用简练的几笔,就把人物的动作、形象巧妙地勾勒出来,谨慎的笔法丝毫没有夸张之嫌,让人不禁扼腕叹息;

 

杨丽萍与徐国初的对话的描写,在文中仅有不完整的两场,但足以反映在两人无数次的唇枪舌战中,由复仇和贪欲两股绳搓成的导火线正咝咝作响。一种强烈的现场感给人以非常高的可信度,并对事件的发展有所暗示,并且,这种现场还原也证明了无论是有录音为证的两段对话,还是对两人带有个人感情色彩的分析,都非笔者的夸大其词;

 

值得一提的是,全文贯穿使用顶针的修辞手法,如借两首情歌的歌词《爱江山更爱美人》、《想说爱你真不容易》的发挥,又如关于导火线的联想,和应用徐国初“人生来就是自私”的言论,形成回环反复的效果,犹如杨、徐二人纠缠的感情。作者通过事实追问事实,层层深入,或以退为进,反诘、讽刺了丧失良知和“廉耻”的二人。我们可以看到,字里行间透着颇具穿透力的冷嘲热讽,以及作者带领受众多层次、多角度地审视和剥离事物,不仅呈现出作者的立场和观点,也给与受众较大的评判自由。

 

另外,熊能善于通过标题“俘获”受众(如《战争与和平》《骨肉奇缘》等),以悬念式开头激发联想,富有刺激性;而分段突出手法的使用,造成快节奏,给人急迫感,在情感上形成冲击力……这些扣人心弦的文学手法,揭示了杨玉霞硫酸毁容案背后最真实的图景和内幕,为读者打开了一扇窥探这一惨案真相的窗口。

 

熊能对《第二种硫酸》的驾驭令人惊叹。这让我想起了以写著名政治人物的访问记蜚声于世的20世纪意大利记者法拉奇。她善于将事实叙述得曲折而有波澜,穿插其中的议论使作品有了自己的风格和气息。她采用场景、画面组合的结构方式展示事件——蒙太奇镜头的技巧将一个个特殊意义的画面剪接、串联、组合,使叙述跌宕起伏,避免了结构的呆板,体现了文字镜头的美感。这一技巧在本文中尤为明显。例如,作者将镜头在杨、徐之间转换、在两人的配偶间转换、在两家老人事发后的反应间转换、以及病房和徐家间的转换。这种偏重形象思维的报道手法,将时间、空间打乱,展示了事件间的联系,也使人物更为立体。

 

然而,法拉奇对新闻和文学之间的度掌握不当,引起质疑之声不断。她主张把个人放入报道中,对所写人物自由地进行道德判断,似乎冲淡了事物本身的原貌。也许,这是中西方意识流形态的差距。熊能的报道手法与法拉奇很相似,于是我们不禁也会对熊能的报道产生怀疑:在“客观主义”写作大行其道的今天,《第二种硫酸》的笔法是否过于大胆,有违新闻写作的标准?这个答案是否定的。因为从熊能的一贯写作风格可以看出,他冲出新华体式的写作,喜欢不做作的文字游戏,也不全盘接受法拉奇式过于追求“自我舞台”的写作。从作品来看,他试图寻求平衡,相信过犹不及。

 

将狭义的“客观主义”死死地印在脑子里的我们,当获得阅读时的审美愉悦后,立即想到的竟然是所谓的“标准”、“安全”,不能不羞愧于思想僵化和目光短浅。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客观主义,就像没有绝对的真实存在一样。媒体所呈现的事实真相,受主客观因素制约,只剩下百分之三十。然而,这也未必是重点。我以为,新闻只是一个载体,它的职能之一是唤起社会的良知与世人对人性的反省。不必苛求太多,能启迪些什么,而非哗众取宠、颠倒是非,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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