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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矩,字弘大,原名裴世矩,主动“去世”是为了避唐太宗的讳。《新唐书·裴矩传》说,裴矩尚在襁褓里就没了爹娘,由伯父抚养。裴矩的伯父裴让之、裴诹之皆为南北朝名臣,有诗文传世。

    在
吾国历史上,有关裴矩的评价说法不一,普遍认可的标签是“佞于隋而诤于唐”。司马光《通鉴》中分析道:君明臣直,裴矩并非天生变色龙,而是臣子随皇帝轮换
而变。司马光也是做臣子的,以人臣角度做出判断可以理解,但多少有为裴矩撇清之嫌。照他所说,一个官员好坏与否,要视其上级好恶而定。那么官吏就是向日葵
一样的植物,不需要长脑子,不需要有独立人格和自由思想,跟着上峰摇头晃脑就是了。我知道这有点跟古人扳杠,就此打住。

    不如从身世的角度揣测一下裴矩的处世之道。一个失怙的小不点,虽然抚养者是他亲大爷,可毕竟不如亲爹娘,侍宠撒娇的机会不多,看大人眼色行事的本领必然见长。这样的孩子,成人后多半会成为人精。

    裴
矩,人精也。历仕北齐、北周、隋、唐,鼎革之间还任过宇文化及与窦建德的伪职。这份复杂的履历,换了别人换了朝代都可能被“咔嚓”了,好在裴矩生在一个
“士无特操”的乱世,做人的标准不高,跳槽被目为正常,后人不好指摘。仕隋时裴矩留下斑斑佞迹,譬如大业六年,杨广召集藩属二十七国开了个峰会,主持人裴
矩摇身变成总导演,把峰会弄成了春晚。当时全国的演艺明星都麋集洛阳,“声闻数十里,自昏达旦”,不遗余力地给外宾表演。胡人有生意头脑,上书杨广要求再
开个集贸市场,“帝许之”,于是洛阳又成了“广交会”,胡商们赚得盆满钵满。最令外宾满意的是吃饭喝酒都免单,有好事者问,裴矩的组委会工作人员就自豪地
回答:中国丰饶,酒食例不取直(通“值”)。这个惯例到了大清被慈禧发扬光大,“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

    那次盛会之盛,还有一例可举。为彰显大隋之富饶,连树上都缠了真丝绸缎。有别有用心的外国反隋人士问裴矩的新闻发言人,说我见到贵国衣不蔽体的百姓不少,何不把这绸子给他们做衣服,缠树上干吗?那人惭不能答。以上盛景,花的是大隋的国帑和民膏;创意,是裴矩的。

隋大业元年至大业九年,裴矩几次到张掖、敦煌招商,一时间贸易频仍商贾往来络绎。金发碧眼的白人和通体如墨的黑人都来西域做生意,隋朝G D P大
涨。《新唐书》中有载,“矩知帝好远略”,就帮杨广把西域贸易市场开放搞活,经营得繁茂无匹,还常请胡商到府上做客,把各国山川地理风物服饰都记录下来,
出了本《西域图记》,共收入四十四国,可惜散佚。假如传下来,这将是一本价值连城的史料,裴矩的历史地位很可能超过张骞。

    隋朝末
年,杨广昏奢愈甚,裴矩“无所诤谏,但悦媚取容而已”。对于这样的裴矩,杨广喜欢得不得了,常跟其他臣子说,我想到啥裴矩提前就帮我做了啥,要不是忠心为
国谁能做到呢!裴矩是聪明人,对隋炀帝的了解远胜同僚,因此杨广诛杀敢言的大臣,不谏;杨广南下旅游,不谏、杨广为开疆拓土横征暴敛,不谏———等到李渊
起兵,这回裴矩觉得有必要说说了,结果正玩得高兴的杨广根本不听,还派他回京师接见外宾,裴矩多贼啊,称病不去。

    为数不多的一次直
谏失败,裴矩就此死心,为了避免将来可能的祸端,从此缄口不语,对手下的仆从杂役也和蔼可亲,一点架子没有。然而隋亡之前,这位裴大人还是干了件龌龊事,
当时烽烟四起,随驾的御林军军心涣散,每天都有逃跑的。裴矩就怂恿杨广把逃难妇女中有姿色者配给骁果(隋御林军)将士为妻妾为营妓,连尼姑也不放过,为百
姓所恨。但是骁果军士抱着美女安下心来,有人问你怀里的美女是哪来的呀,军士皆答:“裴公之惠也”。裴矩这人精,作恶事亦有其明确目的,他以无辜女子为
饵,钓得骁果将士的保护,不久宇文化及谋反,大隋旧臣多死,而裴矩毫发无伤。

    裴矩保住身家性命的秘籍还有一个,就是不贪。隋炀帝征
高丽时,裴矩和他的文友虞世基以及大将军宇文述把持朝政,由于皇上在辽东,官吏们没了约束,变节的变节,贪贿的贪贿,只有裴矩洁身自好,没留下案底。我想
他这么廉洁的原因倒不是为了大隋,而是深知金银烫手,钱固然能通神,却也通向身败名裂。裴矩毕竟是文人,除了保命,他对身后名还是在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