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仁勇 | 评论(0) | 标签:梦回战国

桂陵

桂陵是一个地名,位于今河南长垣西北一带。

庞涓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领军以来的第一场失利,会发生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他更料不到,打败自己的,正是当年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大哥孙膑。

且让我们从头说起吧。

公元前354年,赵国攻打魏国附庸卫国。卫国抵挡不了,转而向老大求救。收了人家的保护费,就得替人家出头,魏惠王立即派庞涓出征,解救卫国。庞涓出发后,并没有直接攻打在卫国的赵军,而是直捣魏军老巢——魏国都城邯郸。这一招,有个名字叫“围×救○”,至于×和○里填啥名号,就随你的便好了。最著名的有“围魏救赵”,庞涓使用的时候,就叫“围赵救卫”。

汹涌而来的赵军将邯郸围得水泄不通。这一围就是一年多,粮食吃光了,军民们都被拖得疲惫不堪,赵肃侯眼看支撑不下,转而向楚国和齐国发出求援信。赵国与齐国一衣带水,两国人民自古以来有着传统的友谊关系,如今赵国有难,齐国自不能置之度外。于是齐国派出以田忌为主帅,孙膑为军师的豪华阵容前来解救赵国。

孙膑与庞涓师出同门,所用战术其实也大同小异。孙膑依葫芦画瓢,并不直接派兵解救邯郸之围,而是攻打魏国都城大梁。只不过,他的方法与庞涓还是有两点区别。

一、攻打魏国都城的齐军不是主力部队,只是一支小分队在虚张声势(主力部队去了哪里?后面大家自然会明白的);

二、他们在攻打大梁之前,还切断了赵国通往魏国之间的军事要道。

这日,庞涓正在营中指挥攻城,他看到城中兵器耗费得差不多了,连砖头都被当成弹药扔了出来,城头士兵们脸如菜色,明显是营养不良的状态,心里清楚,邯郸城的攻破指日可待。这时,却收到了魏惠王发来的加急鸡毛信,言道首都大梁受到齐军进攻,危在旦夕,命令他即刻回国勤王。庞涓想,“在节骨眼上怎么能抽身离开呢?那样的话,一年多的辛苦必定毁于一旦。”他在回信中如此表白,可这位军事天才、政治白痴却不懂得,在魏惠王的心目中,多大的功劳都没有他的老命值钱。

很快,魏惠王就派人送来了第二封鸡毛信,在这封信中,魏惠王措辞严厉地批评了庞涓的无政府主义,再次命令他班师回国。庞涓本想贯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思想,可这样做风险太大,搞不好自己留在魏国的家小都会陷入危险。好在此时魏军已经攻下了邯郸,与赵肃侯签订了停战协议,之后庞涓就赶紧班师回国。庞涓的部队是千里回援,走得太匆忙,所带的干粮和重型武器都不多,当他们行军到离都城100多公里的地方时,突然看到前方一声炮响,斜刺里杀出一支军队,正是田忌与孙膑领衔的齐军主力。

“庞涓吾弟,别来无恙哈。”

“托福托福。孙膑大哥还是红光满面哈。”

哈哈打过,双方就不客气了,展开一场厮杀。旗帜飘飘,战鼓擂擂,如今世界谁怕谁?风儿含沙,水儿含笑,十万大军都很屌。总之,过程不重要,结局很重要:魏军惨败。这是庞涓领军以来的第一个败仗,不幸输给了孙膑。连庞涓本人也被俘虏。

孙膑来看望庞涓,“兄弟,你服气不?”

“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次败仗有何了不起?你有本事把我放回去,咱整顿兵马再做决战!”庞涓很硬气,也很天真,他哪里知道,自己的生死孙膑也做不了主的。孙膑叹了一口气,走了。

马陵

乘着桂陵大战胜利的翅膀,齐军联合刚刚投向自己的两个小国,宋国和卫国一起攻打魏国军事重镇襄陵。须知,宋国和卫国一向都是跟着魏国混的,可谓最忠实的小弟了,现在连他们都反戈一击,可见魏国的局势相当危险了。好在魏国从魏文侯、魏武侯两代积攒下来的家底还很厚实,在军队方面,20万主力部队武卒没有受到致命打击,战斗力还在那里。所以魏惠王迅速召集各地部队进京勤王,一面又极力修复与韩国的关系,重新与之联合。于是乎,当齐、宋、卫三国军队在襄陵城外围攻的当儿,魏、韩联军迅猛杀到,击败了三国联军。

这一战不算大的战役,但齐威王的锐气受到相当大的打击,他丧失了继续前进的欲望,就派人跟魏惠王商量进行和平谈判。魏惠王说,“中,你先把庞将军还给俺吧。”

魏惠王第一个考虑的还是庞涓的安危,说明这位国君明白,争霸事业,人才至关重要。

就这样,庞涓被放回了魏国。

做俘虏的经历是庞涓人生中的一大低谷。回到魏国,他痛定思痛,更加勤奋地训练军队,准备复仇雪恨。这些年,魏国纠缠于中原事务,结果秦国趁机崛起,在商鞅的帮助下变得强壮起来,不停地骚扰魏国在西河的势力范围,一度还打到魏国本土。公元前350年,喘息过后的魏国回头向秦国展开反攻。庞涓指挥军队,将秦国的东部重镇定阳(今陕西延安东)围住。秦孝公一看形势不妙,马上示弱,请求和谈。还亲自带着许多财物和美女在彤地(今陕西华县西南)会见了魏惠王,表示尊重魏国的领土完整,把早些年辛辛苦苦夺回来的西河地区又送回给魏国。

到现在为止,魏国还保持着中原霸主的地位。商鞅认为秦国暂时还打不过魏国,就建议秦孝公对魏采取低姿态的政策,甚至考虑拥护魏惠王称王。公元前344年,商鞅亲自来到魏国,向魏惠王表达了秦孝公的态度。魏惠王心动了。毕竟除了被视为南蛮的楚国之外,诸侯国里尚无人敢称王。魏惠王想,“楚国人做得王,我就做不得吗?”

就在这一年,魏惠王邀请宋、卫、邹、鲁等国君主及秦公子少官在逢泽(今河南开封市南)会盟,会盟后又以领袖的身份率众前往朝见周天子。试图以此提高自己的威望,为下一步称王打下基础。齐、楚这些大国没来参加也就罢了,连魏国的同志加兄弟式盟国韩国都没来参加,让魏惠王“出离愤怒”了。

魏惠王回到魏国后,立即出兵讨伐韩国。

这一年是公元前341年。离上一次桂陵之战足足有十三年。

主帅依然是庞涓。庞涓心中憋了十三年的闷气,这回结结实实地出在了韩国身上。韩国当然不够打,三下五除二之后就被打得溃不成军。庞涓带领的魏军如饿虎扑食,在韩国境内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顺利包围了韩国都城新郑。诸位注意了,新郑不是郑国的首都吗?啥时成了韩国的都城呢?其实,早在公元前375年,韩国国君韩哀侯就率领大军侵入郑国,消灭了这个古老的国家。在春秋时期非常重要的一个国家郑国就此从历史上消失了。韩哀侯抢过郑国的都城,为了在中原抢食行动中占得起手,就迁都到新郑。

韩国见情况紧急,赶紧向齐国求援。齐国充分发扬国际主义精神,再次派出以田忌为主帅,田婴为将,孙膑为参谋的三叉戟。这次魏军依然没有直接去解救新郑之围,而是经曲阜(今山东曲阜)、亢父(今山东济宁),定陶(今山东菏泽市中部)进入魏境,矛头直指与魏都大梁近在咫尺的外黄(今河南民权)。

看起来与上次桂陵之战的战斗模式一模一样,其实不然。上一次,齐军攻打大梁是虚,半路伏击魏军是实;这一次攻打大梁是真心实意的,动用了齐军主力,所以,魏惠王又一次急呼庞涓回国。庞涓一看,这次是齐军是动真格了,再挨上十天半月,魏国就得“城头变幻大王旗”了。于是,就撤回攻打韩国的魏军,回国狙击齐军。

等到庞涓的主力部队回国后,魏惠王就调集地方部队,民兵啊游击队之类,集中起来反击齐军。这时,魏惠王走了一着昏招:任命了太子申为上将军,这就是说庞涓要听从太子申的指挥。本来,魏惠王想自己的太子多一点实战经验,这也无可厚非,可在国家危难之际如此安排,势必会牵制到庞涓的发挥。由此可见,魏军最后的惨败,在此时就埋下了一个坑。

没等魏军赶回大梁,齐军就已经撤了。魏军就展开了一场追击战。如你所知,这正是孙膑所预料到的。孙膑对庞涓的心理状况摸得一清二楚,知道他在追击过程里一定会注重细节的观察。为了让魏军放心大胆地追赶上来,孙膑玩起了减灶的把戏。第一天,齐军留下的土灶能供10万士兵吃饭,第二天减到5万人,第三天减到3万人。这是在向魏军表明,齐军疲于奔命,严重减员,已经溃不成军了。

太子申看到后,大喜,“兄弟们快冲啊,敌人就要顶不住了!”

庞涓劝他慎重考虑,“孙膑这人太狡猾,我们还是要谨慎从事,多加观察。”

太子申鄙夷地说,“你吃了他的败仗这就变得胆小如鼠了?”

庞涓羞得面红耳赤。

太子申固执己见,命令魏军丢掉重型武器,轻装上阵,全力追击齐军。在这种急行军的情况下,必要的侦查和巡逻活动都取消了。于是,他们就这样一步一步堕入齐军预设的深渊。

这天晚上,魏军尾随齐军来到马陵,这是一个地势险恶、形同布袋的峡谷。庞涓见天色太晚,提出建议,暂时在峡谷外驻扎,等天亮了再穿越峡谷。他的话被太子申硬生生的抵了回去,“怕死?怕死你就不要跟上来。咱魏国有的是勇士!”

庞涓还能说什么呢?

因此,当成千上万的齐军在在周围的山上大声呐喊,并且往下面射箭的时候,庞涓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峡谷里的树木早已被伐光,魏军毫无躲藏的地方,只能成为齐军练箭的靶子。庞涓没有躲闪,而是悲愤地杀向山上。他砍翻了几个齐兵,身子却被射成一只刺猬。我想,当庞涓重重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心中涌起的,一定是“既生膑,何生涓”的感慨吧。

……

第二日早晨,第一缕阳光射进峡谷,齐军清点战场,魏军上将军太子申被活捉,大将庞涓战死,死伤士兵无数。孙膑来到庞涓的遗体前,默哀了三分钟,然后用手合上他的眼皮,转身走了……

不管如果,庞涓是一个曾经有所作为的将军,无奈,他遇上了无论才华还是运气,都胜于自己的孙膑。胜者为王,败则为寇,他输得无话可说。只不过,我还是想抹去涂在庞涓身上那些诬陷的泥垢,通过这篇小文章告诉大家,这个失败的将军,并没有教科书和民间故事中那么坏。

(全文完)

(上)在这儿:

http://www.my1510.cn/article.php?id=d3f83d811436dab1

(中)在这儿:

http://www.my1510.cn/article.php?id=21f2a08795e05bc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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