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馨语 | 评论(2) | 标签:作家, 名著, 大师, 传记, 自传, 文学, 书, 出版社
“莫伯桑跟同一个女人生了三个私生子，而这个女人却无迹可查。”
Armand Lanoux是一个法国作家，作品不少，质量不清楚。值得一提的是他给别人写了二十多部传记，其中包括莫伯桑的。莫伯桑曾希望没有人会了解他的一生，连他 的脸都不准备让后人看到。很容易想像，带着这样的想法，莫伯桑生前一定会故意的去销毁一些自己的生命痕迹。也正是因为这样Armand Lanoux为莫伯桑做的传记全凭臆测，并无充分的根据。如此的传记，我不得要问，它究竟是传记呢，还是一部小说，只是主人公是名人？谁想到，莫伯桑一生 创造主人公无数，自己生前刻意不留下什么证据，死后却也成为了别人小说里的主人公。
闲逛法国各大书店，尤其在有节日的时候，我们总会在店 内的显要位置看到所谓礼包，上面写着：买一本小说，赠送一本传记。像莫伯桑这样的大家，自然是绝对逃不过这样的促销的。不过，做促销的可不是书店，因为书 店只有卖的权力，却无权决定怎么卖。做促销的是出版社，是几乎所有出版社。我曾经在某个书店见过一次这样的促销，一个礼包，两本书，一本是“罗莉塔”，而 另一本自然是“弗拉基米尔·纳博可夫”的传记。我当时不理解，如果说卖一条香烟送一个打火机还好，像“罗莉塔”这样的小说需要促销才卖的出去吗？促销为什 么不减价，而送作者的传呢？再转身瞧瞧四周，靠，各家出版社齐聚，各个文坛大腕都在，无一不被避孕套跟自己的传记绑在一起（法语中书店用来包新书以防大家 乱翻的透明塑料纸跟避孕套是同一个词：préservatif）。罢！
说个法语副词，effectivement，等于英语的 effectively，我们看到了，词根一样都是形容词effectif，而这形容词本身的词根又是effet。不要小看词副词，如果统计法语口语中词 汇的使用频率，这个副词绝对是副词榜榜首。法国人太爱说这个词了，以至于法兰西学院那40个大佬都很担心，很不满意。这个词主要是在回答别人问题的时候使 用，比如一个人问：“王馨语很帅吗？”另一个人就可以回答：“effectivement。“在这个副词后再加上一点说明也可以，意思就是：”跟告诉你， 这是真的。“法国人用这个词已经成了下意识，有时候我们甚至可以认为这个词已经成了叹词，虚词，象声词。一个实词成为虚词，effectivement真 了不起。如果用中文翻译，我觉得再方便不过了，“确实”，但是，中文中的并列合并现象需要揭示一下，确跟实本是两个意思，确为真，而实中有验证过的意思， 也就是说我看见了王馨语，他确实很帅。确跟实合并之后成了今天的确实，而合并前的确实跟effectivement的意思完全一样，即是真的，并核实过。
我 发现有一套“罗莉塔”礼包的避孕套被拆开了，拿起来翻翻，自然是主要翻那部传记，我没有评论。可是在我左右拿着“罗莉塔”，右手拿着“弗拉基米尔·纳博可 夫”传记的时候，我笑了。小说，romanesque，虚拟的，编造的；传记，effectif，真实的，核实过的。这两样东西被包在同一个避孕套里，有 没有卖点不好说，但是确值得写一文。
说到卖点，人家这么卖，肯定有人家的卖点。出版社对自己的商品自然都是有统计的，而就是这个统计表 明，事实上传记要比小说好卖。其实，与其说买一本小说送一本传记，还不如说是买一本传记送一本小说，只是出版社不好意思这样说。不管是文学还是其他的研 究，反映的图书市场上，毕竟还是急功近利和想满足某些好奇心的人多，这一点我们不得不承认。所有人都想有文化，对于一个著名文学家，我们好像有必要知道他 才算有文化，可是我们是从他的几十部小说中了解他还是从一本传记中了解他呢？显然是后者比较容易方便，有了维基百科之后，连传记都不需要看了，但百科不在 此文讨论范围内。
谁成了市场的宠儿，谁都能茁壮成长。事实上，从60年代开始，世界文学领域中的”新思想“无不打击传记。不过，面对出版 社的召唤，历史学家，文学家等也大多没有经得住诱惑，萨特甚至也有给福楼拜写传记的计划。萨特走了，他自己也最后被浓缩成了一本又一本的传记，可叹！
可 也不能否认，真的有许多写传记的人十分专业，到处搜罗有用的信息，采访，笔记，出版社也乐于提供各方面资料。有人甚至一生只为了研究某个人，比如法兰西学 院院士Jean Delay，一生都在研究安德烈·纪德。但是这样的人却无法引领传记学界，原因很简单，做了投资的出版社不会给你那么多的时间，而且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原意 读遍某名家的所有作品，花一辈子时间只为出一本传记。写传记也一样被搞的很快，以迎合市场。
传记怎么写？这也是一个问题，如果要回答这个 大问题，先要回答一系列小问题：
内还是外：
内，需要传记作者从对象作品中找到该人的思想；外，需要传记作者勾画对象人生轨迹，人 物关系，重大事件等。如果内外兼修，一则太难，二则出版社不会给那么多的时间，因此必须做出一个选择。但是，选择内往往费力不讨好。首先让我们回顾一下媒 介学中的观点，作为媒介的传记作者，即便此人专心用功，即便是用一辈子时间，也不见得能够完全准确地理解对象真正的内心世界，因为只有自己最了解自己想什 么（自己有时候也不见得知道自己想什么，这是自传的问题）；其次，若选择了内，这样的传记不可能迎合市场，要想了解对象的内心世界和思想，读原作即可，何 必读传呢？那么选择外，这样的选择首先要冒写成流水账的风险，也就是写成维基的危险。而且，即便是写成流水账，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人，许多事都已不再可 查，想把有限的信息组织成作品，没有自己的分析跟添枝加叶是不行的。但是，如果是跟上帝做传记，那怎么添枝加叶都行，可写一个具体的人，一个确实曾经生活 过的人，添枝加叶的话是不是就把传记写成小说了呢？
褒还是贬：
在做这个选择之前，先要做内外的选择。对于内在，褒很难添彩，贬则更难，除 非你更厉害（也不乏有自以为是的作者以贬来让自己出名），而且在你充分研究了一个名家之后，如果你想给他做传，你必然是因为喜欢他，这时候如果想昧良心 贬，人格不够分裂是不行的。对于外在，相对容易，对于人生，对于重大事件，褒贬多有定论，这个时候就让市场决定吧。很显然，读者喜欢贬，丑闻，秘密，堕落 的私生活都是读者喜欢的。
传记算不算文学作品：
如果算，那么自然不能写流水账。内需要分析升华（或贬低）对象思想，外要增加内容的波澜起 伏（系统地大规模地添枝加叶）。如果不算，那也只能写成流水账了，可市场不允许，流水账可以看维基，免费。
今天市场上的传记自然是对上面 三个问题做出了选择的：外，贬，写成小说。
萧沆说：“难以想像，知道自己将有一部传记的人没有放弃自己的生活（生命）！” 呵呵，千万别，你要是自杀了，你得到的可不是一部传记，而是上百部传记（或者说小说？）。许多传记作家在写传记的时候，不管写谁，都趋向写对方的自我毁 灭，这是市场决定的，也是作家自己的能力和态度决定的。
实事上，传记写的好不好，准确不准确没有太大关系。比如Joseph Frank写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传本身就是诗史级，5大卷，一部传记让你读过之后几乎有5，6本原著不用去读了。这功夫，这质量。说实话，真正的传记也就应 该超越上面的那三个问题而不去回答。
很奇怪，传记虽然总体上不好，但是所受的阻力确比自传要小。不是说只有自己最了解自己吗？一个作家了解 自己的思想也了解自己的生活轨迹，写出的自传应该是合格的啊？呵呵，死人高三分，一个写自传的人必然在世，一个在世的人往往并不会被神话，虽然只要他一死 就会被别人神话。自传也同样需要回答那几个问题，写内在那真是病的不轻，好不容易通过数十本作品勾勒出的耐人寻味的思想却要用一部自传完全揭示；写外在， 同代人会觉得他无聊，不端庄。自己表扬自己不可取，会遭骂；自己骂自己不是更有病吗？回答了上面两个问题后，按照传的方式写自传自然不行，按小说的方式写 自传呢？很难说，要看结果了！成功的有不少，失败的则更多。
如果有传记作家说：靠，这么闹心，老子好汉做事好汉当，我就把传记当小说写 了，如何？
这没什么不可以，问题是同样是编造，人家给主角起名李光头，你给主角起名鲁迅，那不是相当于下象棋人家先让你一副车，马，炮 吗？
其实对我来说，能看原作就看原作，最好是看原文的。关于生平，看看维基也就够了。我不喜欢看别人对人家的揣摩，评判，添枝加叶的描 写，没意思。莫伯桑有没有三个私生子与我有什么关系，反正也不是跟我生的。不过，传记也并非都不好，就像我举的几个例子，有人真的下了功夫，即便写到最后 已经不是传记了，又有什么关系，一部小说写的如果好，我也可以接受他用鲁迅做男主角。但是，为了节省大多数人的时间，专业的公正的真心说话的批评家还是应 该有的，凡是有新东西，他可以先尝一下，然后告诉读者：没错，是屎。
可叹，可叹。再伟大的作家，即便是创造了无数个经典的主角，也很难有 办法让自己永远不会成为别人的主角。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在想，有没有那么一个已故的作家，写了无数经典作品，思想闪耀万丈光芒，却还没有被人发现 并轮奸呢？希望有。
此文写于半睡半醒，已经困的可以用眼皮嗑瓜子了，因此不做结论，留给感兴趣的读者发挥。传记如此，又让我想到了以传记 形式拍的电视剧，打住，否则半月无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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