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家的“半真话”谎言
徐 贲
9月9日奥巴马在对国会参、众两院作医疗改革演说,说到政府不会补贴非法移民的医疗费用时,共和党众议员威尔逊大声叫喊:“你撒谎!”事后,威尔逊就自己打断总统发言、破坏文明话语规则而向奥巴马道歉,但坚持自己的看法并没有错。9月12日，数万民众聚集在首都华盛顿抗议奥巴马的医改计划，有人手持“说谎！说谎！”的抗议标语。奥巴马说谎了吗?
这要看如何界定“谎话”。在一般人的印象中,谎言就是说假话:以假当真、虚假编造、颠倒黑白。奥维尔在《一九八四》中所描述的就是这样一种谎言。但是,在民主社会中,连最笨的政治人物都不会说这样的谎。奥巴马没有说假话,因为联邦政府确实没有，也不会拨专款去补贴非法移民的医疗。
但是，不是假话并不等于就是真话,因为“半真话”也可以是一种谎言。奥巴马所说的不补贴,就是一句半真话。以美国移民最多的加州为例。据加州卫生部估计,本财政年度将有768,400名非法移民通过加州医疗计划(Medi-Cal，又称“白卡”)得到免费医疗。加州医疗计划是低收人士享受的医疗保险。尽管非法移民不能享受全部白卡医疗服务,但在得病危及生命时的急诊是免费的。生孩子也是免费的,因为生下的孩子是美国公民。白卡服务的经费出自州和联邦的拨款,都是纳税人的钱。非法移民急诊和生孩子的费用从白卡费用中出,不能说是没有用到公共拨款。
另外,加州还有一项特别针对孕妇的母婴服务,也是由州和联邦资助的。享受者的收入略高于白卡标准。目前加州有12，000名孕妇享受这项服务,年支出是1亿2千3百万美元,其中也包括一些非法居民孕妇。
但是,许多反对奥巴马医改计划的人士以此为理由,说非法移民是公共医疗的沉重负担,那也未必确实,或者说,那也是一句“半真话”。据最近的一项统计,2006年加州有260万非法移民,是全美非法移民的四分之一。即便在加州（人口3720万）,
非法移民的比例也不算太高。而且穆非法劳工大多年轻力壮,很少求医,急诊和生孩子毕竟是偶尔的事情,所以对公共医疗开支的影响事实上并不大。
加州医院的急诊室对病人身份并不在意,因为联邦有法律规定,不得以病人的身份和偿还能力为理由,拒绝提供急症治疗。据圣塔克拉拉县的统计,这个县的医院一年共治疗1万名急诊病人,其中非法移民只有250至300名。县发言人说,在非法移民身上的花费并不象有的人说的那么高,到急诊病室寻求免费医疗的主要是无医保的穷人或失业者。其他县的调查结果也大致相同。
加州凯撒家庭基金会的一项报告说,非法移民看急诊的比例(13%)低于美国公民(20%)。加大洛杉矶分校的一项报告说,加州无医保人员66%是公民,15%是持绿卡者,19%是无绿卡者。急诊医疗比常规预防和治疗更花钱,所以，让所有的人有医保,无病防病,有病早治,可以大大减少看急诊的病人,结果医保省下来的钱会比治病花出去的钱更多。
支持和不支持医疗改革的双方都有许多理由,在陈述各自的理由时,
双方强调的都是对自己有利的“事实”。许多的“事实”其实都是“半真话”,在对方看来,半真话就是说谎。
“半真话”是一种常见的宣传手段。奥巴马在演说时为推行医疗改革作宣传,在非法移民的问题上，确实没有说清楚全部真实细节。可是，他并不是在颠倒黑白、胡说八道。在美国,信息是公开的,讨论也是自由的,随时会有人对总统“不方便”的事实细节提出质疑，奥巴马难道会不知道？又何必在一些枝节问题上造假说谎,制造公众的不信任呢?事实上，他已经多次表明,愿意倾听不同的意见,并认真加以考虑。
在民主国家中,政治人物未必说的都是百分之百的真话。他们常常说“半真话”,但他们的“半真话”总是处在对手和媒体的审视和核查之下，他们自己则也总是在审视和核对对手的“半真话”。这样一来便有了不同观点和看法之间的制衡和监督。政治人物再不愿意说真话，也不能有持无恐地说假话，这就是民主政治不可缺少的那种起码的真实。
“要翻墙，用赛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