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正在进行一场轰轰烈烈的城市化运动，全市40个区县807个派出所开始全面受理农民转户申请，准备在未来十年将上千万农民变身为城里人。重庆宣称，这是中国1949年以来最大规模的农民转市民运动，成本至少需2010亿元。
这么一个大手笔，真是令人咋舌。有专家直陈，这是以土地换社保，要不得。但我更关注的是，这场城市化改革究竟是“政府主导、农民自愿”，还是最终会演化成为以行政力量强制推行的“农民进城”运动？倘若是后者，很可能引发一系列严重后果，不能不慎重以待。
算起来，我离开农村老家到城里生活已有近十年。在几个城市里工作，一开始是欲求城市户口而不可得，而如今城市户口随时可以办理，我却并不着急。是的，我现在还持着老家户口，而且先前还是农村户口，直到前几年“村改居”（这是另一种城镇化运动）才换成城镇户口。
为什么我放着杭州这边的城市户口不要？其实说来简单。一来拥有城市户口不会给我带来更多经济收入；二是我所享受的社保待遇和其他持城市户口的人差别不大；三是，拥有老家的户口，指不定哪天还能分到点什么好处。也就是说，是不是城市户口对我的工作、生活实际上没有多大影响（除非办护照或签证），而拥有老家的户口，相反还可以占点“便宜”（比如征地赔偿）。既然如此，我何必急着去办理户口迁移手续。
这也说明，是否城市户口越来越不重要，关键是个人生活水平能否得到真正的提高。只要日子过得好，在乡下生活也没什么不可以。如今许多城里人反倒向往农村生活，甚至还有些人为了各种利益把户口迁回农村呢。这一点，正是城市化，也是户籍制度改革的关键。
从这个角度再来看重庆的城市化改革，有一点不能不高度关注：这些摇身变为城里人的当地农民，在城市里将以何为生？他们把土地交上去，固然可以享受城里人的社保待遇，但是可以肯定，其中许多人如果凭借自身能力将很难在城市立足。不说那些年纪大的人了，相当多的农村青年也缺乏一技之长，一旦劳动力市场饱和，他们将失去基本的谋生手段。不难断定，大量涌进城市的这些农村人口，很可能迅速沦为城市贫民。这时候，空有一纸城市户口有什么用？
这应当是重庆城市化运动的重大弊端所在。这样的城市化和户籍转换方式，不仅有违城市化的初衷，而且最终也达不到城市化的目的。城市化并不是简单的“农民进城”，它实际上是借助城市的工业化、现代化水平，吸引农村劳动力，为农村人口提供一个提高自身生活水平的途径。这是一个复杂的人力资源和社会资源配置过程，即便再强大的行政力量，都很难彻底干预和决定它的走向。
也因如此，重庆搞的城市化运动，能否完全由村民自愿选择就显得特别重要。让村民决定自己的前途和命运，而不是由政府来为他们设计人生。政府提供了一个打破城乡藩篱的途径和方式，让村民根据自身情况作出判断和选择，这样既显示政府改革二元城乡体制的决心，也才符合开放社会追求个人自由的内在逻辑。
想当初我老家“村改居”后，名义上大家都成了城镇人员，可是除了手中再无一片田，其生活方式和生活水平并无多大改变。如果不是依靠出租房屋，村里那些不能够进城打工的人们，很可能会过着比以往更加不如的生活。在这样的情况下，把一个村子打扮得像城镇，大搞绿化，不允许村（居）民养鸡鸭，能有多大意义？
没有实质意义的城市化，一旦农民进城后，农村将面临“荒漠化”的困境；而没有实质内容的“村改居”，也只会留下一个既被都市生活抛弃，又回不到以往农村生活的畸形产物。至于那些进城了的农民，很可能永远地成了被放逐的、找不到家园的新“吉普赛人”。
2010年9月1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