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傅一河

我初为人师,便窜改誓词:“不做蜡烛,要做太阳,照亮别人,不熄灭自己。”1994年教师节全国征文,我的文章《教师本色是诗人》载于人民日报。 2006年重庆市高考理科状元就是我的学生。随着网络开放与阅读深入,我了解到前所未闻的真相,强烈地感觉到一个教师的耻辱。

我不知道:刘和珍君被枪杀后,段琪瑞下跪忏悔,且终身不吃肉;汶川地震《那一刻,他张开双臂护住四个学生》的英雄事迹是假的。我以为抗日战争就象电影《地雷战》《地道战》《小兵张嘎》那样,而不知道松沪大会战、武汉大会战、台儿庄战役,死得都是都是中华民族的儿女。

中国教育多谎言。我的公民教育不及格。我拿分数衡 量学生,校长拿升学率来衡定我。

我不知道:在美国的初中教科书中有《独立宣言》:“人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有英国《大宪章》 :“国王和其他公民一样,必须服从法律。”有《英国权利法案》 :“议会权力高于国王权力。”有杰弗逊的《就职演说》 :“美国的光荣不在它的霸权,而在它的自由” ……这些都是“核心价值”啊,是所有少年学生在初中教育阶段都可以学到的基本知识。这些知识,我们的教材中没有,我也没对学生讲授。我一直以为自己做人还是有点个性,教书有点特色的。高一大语文,高二小语文,高三高考语文。大语文是天文地理、风土人情、时事政治、社会人生,只要由课文引发,又能回到课文中去,我都要讲,思维天马行空,板书大起大落,自成方圆。我写过错字,读过错音,普通话不好,但没有一个学生说我的课讲得不好。我在课堂上讲了“反/右”、 “大跃进”、“文革”;说过毛泽东“开国有功,建国有过,文革有罪”。我对学生进行作文系列训练,写了18个主题词:大爱,合作,独立,创新,规则,权利……我讲鲁迅“中国历史上没有人,只有两种奴才:一种是想做奴隶而不得的;另一种是暂时做稳了的奴隶。”我认为,中国教育致命的缺陷是不讲公民,尤其不讲公民的权利。

独立人格,自由思想,敢于表达,这是一个教师的良知。我知道一个“不跪着教书”的,他叫吴非。还有一个叫王泽钊,他基本上不用国统教材,为学生精选了一本150万字的自编教材。他带过17届高三毕业班,高考成绩一直在全市名列前茅。然而,2000年他被“降岗使用”,一怒辞职而去。许多教师怎么做?只说上课,一节课讲什么,一学期讲多少,全有大纲规定。校长见不得教师坐着上课。坐着上课,一是快退休,二是不想加工资。除了会教中考、高考之外,许多教师已经不知道怎么教书,怎么育人。麻木了,害怕了。学生不好管,睁眼不如闭眼;严酷的现实不容许教师有思想,有独立性,更不会容忍自由的表达。教师在网上发帖反映学校的问题,却被警察调查拘留。

当我知道自己在课堂上说了假话之后,就再也不讲那一套。在我这里喝了“狼奶”,我向学生真诚地道歉。我在课堂上也讲了一些真话,直到今天还没有一个学生向校长打小报告。我支持学生课外阅读,踢足球,从不挤占体育课,每一次都能得到学生发自内心的欢呼。多好的学生啊!

一辈子教书,大半生党员,吃粉笔灰,喝红墨水,坐冷板凳,按时缴纳党费,却没有一次被评为“优秀共产党员”,我从没有拍一次校长的桌子,但是写出了百万字的文集,也许今后得用养老金来出版。

以公民教育为使命,自由思想,独立教学,追求真理,一辈子对学生讲真话。我没做到!这是教师一生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