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总是那么幸福？

 （这篇是为读者杂志写的，注明一下）

 
每到年末，总会有各种年度盘点，这已经是例行菜品，今年《读者》开始得最早，这个问卷形式的年度盘点，也是我的2010年度盘点的开篇。

 
对我来说，今年最重要的事情是上微博，大部分的新闻事件都在那里读到，我的观点和情绪，也通过一条条的140字围脖传达给别人。我，愤怒地栖息在围脖上。这个新沟通方式，也许将会深刻地改变我未来的生活。

  
将读者的问卷一份份阅读过去，我的心里不意外地充满温暖，大家对自己的生活都挺满意，对这个国家抱有期望，虽然也有对物价的抱怨，但那仿佛幸福生活的小小饰品。甚至连城管兄弟，都给自己的生活打了8分，打接近满分的为数不少。看来我们的国民幸福指数确实很高，但我心里有些不小的疑惑，难道不也有很多悲剧吗？我们为什么总是那么幸福？

  
我想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抽样。也许作为报人的职业使然，我更关注悲剧性的事件。在我有限的记忆里，强拆是2010年中国的惟一的年度语词，太多的悲剧在房倒屋塌中产生，自焚事件不绝，将房主绑架扔在荒郊野外，等回家已夷为平地。最令我震撼的，是海南一位总是琼崖纵队游击队员的老奶奶，一个人对抗强拆的新闻。有官员理大言不惭地说，“没有强拆就没有新中国。”这样的事件，在这份问卷里没有涉及，而被调查者也漠然或自觉地屏蔽了这个问题。这是为什么呢？

  
我关注普通人的生活，也尊重质朴的幸福和细节的快乐，但这个社会的心跳，对于我们来说被设置成了静音么？我们真的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恋热炕头么？

 
还有一个原因，我们的老百姓很容易幸福，不被拆，不挨打，不吃官司，那这一年就称得上幸福生活了。每个人都那么知足常乐，都知道为国家着想。那位城管兄弟解释为自己打8分时说，“考虑到今年是自己的本命年，一切还算平安就是万幸。”这真是一个苦涩的幸福，对于一个城管来说，没有打得小摊贩或被小摊贩打得人仰马翻，那就简直是万幸，这一年就是幸福的。我很感动，要求多么低的人。

  
其他问卷也是如此，执着于日常生活里的满足，没有什么太艰难的决定，至于一些不阳光的东西，那都是浮云，反正自己爸爸不是李刚，也就不关注什么了。

  
我惟一喜欢的一份问卷，是一位叫阿强的同性恋者。有一个问题是不满意什么，只有他回答道：“对于一个喜欢表达的人来说，感觉自己的表达空间越来越小了，很多喜欢的网站基本打不开，想说的话，只能烂在肚子里，这是我不满意的地方。”而且，在喜欢的人里，他选了方舟子、韩寒、吴幼坚。“如果只能选一个，就选方舟子了，他让我明白，讲真话是要冒生命危险的。”

  
他最讨厌成龙，原因你懂的。这位阿强是一位现代公民，他是十余份问卷里的一抹亮色。

  
作为一个悲观主义者，我勉力发现令我感动的东西，我发现它是存在，这给我带来莫大的安慰和温暖。如果找出一位今年最感动我的人，我选足球裁判孙葆洁。当所有人溃败，他一个人坚守。

  
扪心自问，孙葆洁做的我做不到。我总是感谢他，让我对一个时代存有希望。每次想到他一个人的背影，再想想他所身处的那大块的阴影，都不免温暖并感伤。

潘采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