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精神家园在哪里?

    一个国家,一个社会,如果有自我改善的愿望,就需要一个价值参照系,作为自我修正的标准,作为自己努力的方向。也就是说,人们会设想出一个国家或社会“应该是什么样子”,以此来对照现实状态,批判现实状态,从而改变现实状态。从这个意义上讲,这个价值参照系,就是人们“现实家园”之外的“精神家园”,寄托着未来的希望,并凝聚起变革的力量。

    这种精神家园,可以是虚幻的,也可以是现实存有的。柏拉图的“理想国”,莫尔的“乌托邦”,陶渊明的“桃花源”,都是虚构的,是用来阐发作者社会理想和制度原则的载体。日本明治维新的“效法西洋”,我们曾有过的“以俄为师”,则是实有的,是把他国的现实作为本国的未来。实际上,精神家园还有似实似虚的,或貌实实虚的。如孔夫子的“三代理想”认为夏商周三代是理想模式,要求恢复周礼,就属似实似虚,因为三代究竟什么情况乃至是否有个夏代,都不能确证。而貌实实虚的例子,莫过于西方启蒙思想家中的一些人,如伏尔泰,为了批判当时的西方社会,就将皇权专制下的中国想象成一个政治贤明、道德高尚、民生丰裕的国度来大力赞誉。这种误读,一是因为雾里看花,二是因为真相并不是他的追求,只不过是借他人的杯酒,浇自己的块垒。

    除开虚构的或实有的社会状况的描画,欧美人的精神家园还有三个更为重要的来源:上帝旨意,自然法则和远古传统。就是说,人的行为和由人构造的法律和社会制度,不得违背上帝的意志,不能违反自然法则,也不得乖悖远古流传而来的良俗。这就为社会变革开辟了极为广阔的自由空间。

    人类的困扰,在于不同价值观的人们,会有不同的精神家园。解决这一难题惟有以思想自由和言论自由的方式,让不同的价值观去碰撞、去竞争、去争取多数认同,并以民主多数决,转化为法律制度。最邪恶的莫过于少数“导师”预先设计一个“理想模型”,用暴力将人们驱赶其中。他的伟大宏图,你的人间地狱。

    描画一个乌托邦是轻松的,而以一个现实的社会和国家作为精神依托,总会遭遇尴尬之处。正如我们经验观察所得,只要是一个实有的国家或社会,就不免存在有缺陷与弊端。愚蠢的人总盯着别人的缺陷,聪明人总采撷别人的精华,所失所得,天壤之别。美国人无疑是聪明人,将源自法国的人民主权思想、英国的代议制度和北欧、西欧的自治城市传统等等一一拿来,熔于一炉,成就了美利坚的辉煌,也将自身演变为他国他民的“精神家园”。

    一个没有精神家园的国家,就是一个没有希望的国家。中国,正处于这样的危险之中。以俄为师的毛时代是极左,灾难深重,否定了;国学大师们的道统已丧失了吸引力;师宗北欧的民主社会主义和美国式的西方体系,也宣布“绝不搞”;传统良俗,当“四旧”破了;无神论,灭了上帝;唯物主义,不承认唯心的自然法则——我们只能讴歌现实了,除了迅猛发展的经济需要更迅猛发展之外,一切都是完美的。民主最真,制度最优,人权好五倍,自由很充分,国家已崛起——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时间停止了,想象力已枯竭,天地人神,都已挥手作别。我们往哪里去,我们的精神家园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