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按:这是九年前对崔永元的书《不过如此》的一个短评,当初是为谁而写,在哪里发表都搞忘了。只是看到还存在电脑中,于是将其发掘出来,以作为备份存货之纪念。崔和任何一位央视主持人一样,当然都是深谙这个国家潜规则的人。他们大量的工作是做消除民众对政府不满的消防员,偶尔会说两句真话。这就像一个一直在演丑角的人,反串演个好人一样,成为稀有的事情。不过,近几年来,崔永元参与做的《我的抗战》,虽然我还没有看全,其间也有不少掩饰,但我认为在恢复抗日真相上,还是做出了一些可贵的努力,谨此表达一点尊敬。

 

近来一直在做椎间盘突出的治疗,没有大块的时间来写文章,故发些旧文章上来,以飨朋友们,请大家观看。2010年11月26日8:31分于成都

 英国学者兼小说家戴维·洛奇在其小说中,讲了几个文人玩“羞耻”游戏的故事。参加者讲出自己未读过的名著,谁若读过某部名著,则其他参加者各得一分。换言之,读得越多,分数越低。一位美国教授大获全胜,因为他大多数名著都未读过,最后还不知“羞耻”地说连《哈姆雷特》都没看过。同样,我也要不知羞耻地说,我是个不时髦的老土,这几年市面上流行的许多“名”著都没读过。倪萍的矫情很有水平,“日子”只好留给倪迷们去打发;赵忠祥“随想”只能体现“岁月”无敌;白岩松倒是为买椟还珠这个成语添了个新例子,书中的内容没有多少人称引,“痛并快乐着”,倒是风光一时;水均益的书我干脆连名字都没记住;敬一丹的《声音》为报社所送,大致看过,那里面抄录的观众来信很有些资料价值。只有崔永元的《不过如此》,书甫出来,便买了一本回来扼杀时光。不仅因为我们曾有两面之缘,关键在于书未出之前,“海边交流”那章消遣自己的幽默频频见报吊起了我的胃口。

 

我比较喜欢崔永元主持的部分节目,他主持时灵机一动的问话,间或有些机锋的幽默,大体能把握分寸的坏笑,都使那些自感全国人民都是他学生的主持人相形见绌。从前有位老师叫学生用“难过”造句,有个学生造成“我家门前有条沟很难过”,精彩之至,只能怪老师在造句时没注明“难过”的词性。我看崔永元主持一些“政治上正确”的节目,用形容词“难过”吧,太夸张了,只好用偏正词组“难过”,就禁不住生出些“我家门前有条很难过”的滋味。因为这样做,我相信他难过,观众也难过,更重要的是他难过观众对他节目的期望这一关。四川人把这种事称之为拿不过沟。换言之,他主持的节目不能越过平实讲白话这条沟,“政治上正确”的节目只能让那些惯于使人不明究里的弯弯绕去做,我劝小崔同志少干些降低人民智商的事。阿城说崔书没有文艺腔,这是个谨慎而正确的判断。但是阿城和我同样赞赏的他所主持节目时的有点坏,在书中却全无踪影。这说明小崔深受传统的“敬惜字纸”的影响,经不住白纸黑字的重压,终于严肃起来。从“海边交流” 与诸章相比之“另类”上看,如果我说崔永元真的是“说的比写的”好,虽然是句正确的废话,却再次映证了一个人要想成为全才式的人物,在这个时代是一种愚蠢的梦想。

 

《不过如此》中每章前面引的话,如王梵志的诗、黄永玉的话,很开胃。小人书发烧友特别有福,崔永元对小人书的痴迷——这让我想起明代小品文家张岱说过的一句百验不爽的话,“人无疵不可与之交,以其无真气也;人无癖不可与之交,以其无深情也”——令我感动。更绝的是,还有不少小人书大家送给他的画作,使我们跟着沾边得饱眼福。我劝小人书迷不要错过这难得的过眼机会,收藏水平的高下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对该物品的过眼经验。当然崔永元也未能免俗,找两个在社会上名气不如他大,但在文学圈中却颇有份量的作家来给他压阵。我猜同样是拿了高价,阿城却还是一如既往地聪明,举重若轻,让人看不出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痕迹出来。相比之下,刘震云的文字就要写得蠢些,“是文化的力量,使这本书显得与众不同”,这样的话立刻露出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老底出来。如果说他们两人的小说各有千秋,在作序的功夫上却是高下立判。

 

出书是人的权利,名人当然也不例外。当然如果我说所有的名人都想出书,肯定有人要告我诽谤罪。我猜第一个跳将出来的便是我认识的一个著名的铁匠,各种铁器打得一级棒,他肯定会说俺只知打铁,写书的事还是留给你们臭文人去干吧,免得你们可怜兮兮地说我要抢你们的饭碗。张爱玲有句经典废话:出名要赶早。出了名想不要利都挡不住,小崔经不住原来的同事,现在造就一大批“名”著的金丽红五次三番的催促,终于还是“不过如此”。这个书名再现了小崔“实话实说” 的风采,比义正词严、真理在握的白岩松要知趣得多。出书固然是人的权利,但不少名人出书的作用,使我想起在《玩皮娃娃》杂志上看到一位小朋友的画,名为 “再见了!大森林”。名人出书的好处也是有的,不然政府迟迟下不了出台禁伐令的决心。

 2001年9月4日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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