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昨晚在奥斯陆的颁奖仪式是历史性的一刻,虽然我们看不到,但它却真实存在着。我相信,这必将影响到这个国度。有时候我们需要历史的视角,是为了给自己希望。我们相信,时间会带来改变,弥补伤痛或最终彰显真理。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后,当老了的我们和他们,或者我们和他们的后代再去看昨晚的颁奖仪式时,会明白谁卑鄙谁又高尚,谁是应该被记住谁是被舍弃的。

所以,相信。

今天是12月11日星期六,枣读200期与您如期而至,今天给您带来西木的时事评论。周末愉快~

废墟上的国度

文/西木

11月17日,王进文写好《法学博士清华大学王进文致工学博士潍坊市长许立全先生有关拆迁问题的公开信》,以特快专递和挂号信的方式,转给了潍坊市长许立全。

在这封写了8199字的公开信里,这位清华大学的法学博士告诉这位政府官员,推土机推不出政治,推不出和谐社会,也推不出真正的城市化,反而可能推出不和谐,推出不稳定,推出上访,推出流血,推出官民对立,推出对政府尤其是基层工作人员的不信任。而他可以选择出国,可以移民,可以用脚投票,可以楚材晋用,可以获得高薪,也可以随波逐流,但是,他决不放弃自己的家人、房子和权利。在公正面前不会也不允许妥协。

这天凌晨,那个曾经装载了他无数回忆的家园被推土机无情地推倒了,那些拆迁的人速度做了清场,他们清除了所有的家居、衣物和粮食废墟上面,只留下王进文从初中到大学的书籍散落一地。

面对蛮横的公权,这位在同学眼里温顺儒雅的法学博士出离的愤怒,可是,他又能做些什么呢?今年3月底,他所在的村落开始进行城中村改造拆迁,但这是一次非法的拆迁,直到拆迁的那一刻,村民们都没有看见相关的立项、批文和资质证明等手续。4月份,王进文给潍坊市政府、潍城区政府、国土、规划、建设等16个部门发出拆迁信息公开申请,结果却不了了之。更大的悲剧还在上演,10月8日晚上,这里发生了流血冲突,三名反对拆迁的村民被不明身份者砍伤。这之后过了4天,还是在同一地点,阻挡拆迁的村民被警察和推土机强行赶出了自己的房子。

在这里,这个国家的权力不仅表现出它的”言出必行”的霸道,更让人感受到了它那与生俱来的”匪气”。一位在拆迁现场负责清场的人说:”尽管地拆,死五十、六十个人,没关系!跟政府作对没有好下场!” 戏剧性的一面在这封公开信被贴到网上后出现,绝大多数网民站在了王进文一边,他们赞扬这封公开信”文风犀利,直指目前普遍存在的野蛮拆迁的现状”,”敢于和市长对话,言辞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因此,它得以迅速在网上传播开来,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力。这股压力终于迫使那个高傲的权力低下了头,潍坊市潍城区区委副书记王兆辉来到北京,期望与王进文当面沟通。

但是,如果熟知这个国家的政治逻辑的人,应该担心这位勇敢的法学博士今后的命运。太多的例子告诉我们,这个国家的权力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的错误,就算是犯下了滔天大罪,它也会用一种轻描淡写来抚平所有的伤疤。过去的几十年中,多少人因为相信”真理”,而被无数次的秋后算账。这段记忆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已经成了必远古的历史还要模糊的”传闻”。然而,每一段历史中,都有一些像那个含辱写史的”死士”,记录下这些真相。

就在这之前,一位女大学生在校园中被车撞死的案件,更让人们有理由担心这位法学博士的安危。这起被媒体高度曝光后的车祸,却因肇事者的父亲是当地公安部门的副局长而被政府刻意淡化,甚至有媒体披露,受害者的父亲和哥哥,甚至其辩护律师都收到了同样的警告。一段独立导演制作的视频在网上流传开,那为刚刚失去了女儿的父亲,脸上除了悲痛之外,更多的是一种无所适从的恐惧,当采访者问他是否害怕时,这位老人不断地眨眼,然后无奈地说,我害怕呀,他们都是官。”勇敢的人,总是比别人消失地更快。”一位对现状绝望的朋友这样对我说,正是如此,让更多的人像这位失去女儿的父亲一样,不得不保持沉默。

这个国家的权力越来越集中了,造成的结果就是它的社会不是朝着我们宣传的多元化发展,而是迅速分化成了”官”和”民”两个单元。没有了第三方的中国社会,越来越多的矛盾直接爆发于这两个自古就水火不容的阶层之间,而我们的官员因为权力的膨胀,变得越发的肆无忌惮。

王进文面对的同样也是官员,不过这位高等学府的法学博士却表现出了异常的镇定。他在自己的微博上说:”有人担心我成为李刚门当事人第二,我可以明确回答,不会的。同时,也请大家理解并谅解那位当事人,他更无奈无助。我已委托律师,不放弃法律,也请有关方面以法律说服我,通过说服我而说服所有关注与支持我的人。”

可是,法律真得管用吗?如果真的有用,这篇土地上就不会接二连三地发生那么多血腥的悲剧了。唐福珍、钟如琴以及那些不具名的自焚者就不会为了守住自己的家园,而将汽油浇灌在身上,以一种世界上最残忍的手段来对抗权力的蛮横。”我们从来不是一个法治国家”,在一次讲座中,著名法学家贺卫方先生告诉在场的每一个听众。我们国家的相当一部分的政府官员依然认为自己才是最权威的裁判,法律只是他们用于惩治”刁民”的工具。

这是一个建立在废墟上的国度,不久前,它的官员在向一家杂志投书时大声斥责道:没有强拆就没有中国的城市化,没有城市化就没有一个个’崭新的中国’,没有强拆就没有’新中国’!这个发明于国民党时期,建国后被我们广泛熟悉的词汇,它最初的意义在于区别了那个”把人变成鬼”的旧社会,赋予在它上面的是一种正义的意义。可是,我们不安地看到,这个带有历史进步意义的名词,它如今却成了被网友们戏称为”把人变成死人”的血腥记忆。就在这不久,这位投书的官员所在的宜黄县,因为政府蛮横强拆,导致钟家三人自焚,最后酿成了一死俩重伤的悲剧。

不得不让人疑惑地是,在钟家姐妹的悲剧还未结束时,这位投诉的官员,在写下那句”没有强拆就没有新中国”的道德勇气来源何在?也许我们应该悲观地猜测,这本不是他一个人的观点,而是他所代表的整个官僚阶层的想法。故此,我们惊恐地看到,这个国家的权力就像一只没有被驯化的野兽,它依仗自身锋利的利齿和爪子,以及庞大的身躯,在无数惊恐的人群中横冲直撞。它要在废墟之上建立起一个只属于它自己的游乐园,任何阻挡它的障碍,都将遭到无情的打击。强拆的悲剧将在这片土地上继续不断地上演着!

这个依靠土体改革而取得农民支持的政党,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真正把土地分给它的盟友。从更多的史料中看到,这个善于宣传的政党,一直就把分地到户的政策作为一项战时政策。取得政权后,这个政党便迅速地将农民手中的土地夺了回来。没了土地的农民只好依附于这个政党而没有别的出路,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因为一个错误的政策,成千上万的农民守着大片大片的土地却被活活地饿死。当那个几个勇敢的安徽农民冒着生命危险分田到户后,那个被誉为中国改革的总设计师的人将一部分土地还给了农民,但更多的土地侧采用是承包制,农民只有使用权而没有所有权。

也许就是基于这个逻辑,我们的官员对于那些试图用生命保护自己家园的人,似乎少了一种理解。在他们眼里,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一切都是归属国家的,”率土之滨,莫非党土”。如今,他们要建设”新中国”,要拆房子,要征地,只不过是在使用这个国家的土地而已,这些人为什么要阻拦呢?从更多的悲剧中,我们无奈地看到,这些官员已经深深地陷入于一种”官员逻辑”。他们先验地认为,那些阻拦拆迁的人,无非是想从国家口袋里多敲诈更多的钱,而对于这样的”刁民”,绝对不能手软。

于是,我们的官员在这种”正义的逻辑”下,动用了警察、推土机,甚至流氓,将所有”刁民”清除出去。这似乎又让我们记起了那张血腥的照片,一位试图阻止施工的老人被一辆推土机压成了人饼,而指示这辆推土机前进的就是当地的一名官员。

这个国家的经济机器已经高速地运转起来,巨大的能量吞噬了所有的一切。几乎所有的中国人都被狂热的”财富梦”绑架,他们已经鲜少考虑这个国家的出路。这个国家的人,在房子、医疗和教育的高昂成本下,成了新时代的”奴役”;而它的官员,在快速增长的GDP的催促下,变得嘶声力竭,疲惫不堪,他们将一切转化成经济上的抽象数字,而房地产是取得这些辉煌数字的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

只有拥有源源不断的土地供应,才能稳住近乎疯狂发展的房地产业。当城区的所有土地都被卖光后,他们开始拆这里的老房子,而当城区的老房子也被拆光后,他们就窥伺郊区农民的土地。当这一切的土地都无法满足贪婪的开发商,我们的政府甚至开始拆到才刚刚建好的房子。在我们的官员眼中,土地,土地,只有土地才是王道,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成为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