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叶
《上海电视》2010年11月D期

“离心只有几米远。”
“源于性生活,高于性生活。”
“我只是一个‘私人知识分子’。”
“我们就是体制。”
连岳的声音简捷,但其面目可能是根隐叶杂花艳刺多:政经与男女与男男女女,卡尔维诺与铀-238与王小波,翻墙与我爱问连岳与许多事情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还不知道……

“没什么问题是难答的。爱永恒”

木叶:《我爱问连岳》已出版第四季。那些被你公开回复了邮件的人,他们好些了吗?他们满意你的解答吗?有过互动吗(尽管未必需要)?
连岳:我仅把互动局限在那封邮件的回复,我不可能、也无必要去介入他人的生活,我认为那样是有害的,所以一个人能从我的回复得到什么,生活有无改变,我并不关心,也无法关心。

木叶:你最难回答的问题是哪一个?你觉得自己的情感专栏风行多年的秘笈在哪里?
连岳:没什么问题是难答的。爱是永恒的话题。

木叶:至今累计收到的邮件有几万封了吧,你厌倦过吗?时代凶猛而暧昧,你认为婚恋中大家比较欠缺的意识是什么,日益明朗的又有哪些?
连岳:虽然结集成书一看挺多,不过我严格控制自己每周只回一到两封邮件,绝不扩大情感专栏的数量,工作量不大,这样不容易厌倦。
爱的根基,总不离自由的个人。欠缺的,自然是对自由价值的忽视,而日益明朗的,我看也是自由的个人逐渐多了起来。

木叶:彭浩翔的情感专栏关注吗?有网友觉得你和彭都有着刻薄或毒辣的一面,或者说,真相总是无情。
连岳:对这两位很抱歉,没怎么看他们的文章。
还有,我觉得自己并不刻薄,有这种感觉的读者,我想应该也是少数。

木叶:有人把日本AV、《我爱问连岳》两者和中国性教育的空白扯在一起,书中你有漂亮的回应。我的疑问在于,究竟中国性教育的“G点深深深几许”?问题藏在哪里?
连岳:问题就在回避性教育。不教自然不会。

木叶:有人认为你的文字,是一种成功了的有趣味有智慧的说教。你怎么看这种“说教”的存在与虚无?
连岳:我写一篇文章,它或者表达一个我自己喜欢的观点,或者与读者形成一次对话(情感专栏就是如此),别人有无改变,我并不关心,也就是我只“说”,而非“教”,我并无教他人的自许与焦虑。

木叶:你如何看待自己的文字刊出后的效果或反应?
连岳:一篇文章,总会有人说好,有人说不好,写了这么久,好不好自己写的时候有感觉,不太需要别人说,我不太在乎别人的评论。

“他们在夹缝中长出,也在扩大这条缝”

木叶:“常识”第一次击中你,是在什么情境?
连岳:读到王小波的文章吧。

木叶:你认为在性·爱中最大的常识是什么?
连岳:安全、自主、快乐。

木叶:“王小波性命的结束,给了很多人慧命”,你的这句话影响了不少人。一去十几年,而今你怎么评价王小波?是更看重他的文学性,还是面向公众以及趣味性的部分……?
连岳:他的小说和随笔都好,可惜给他的时间太少,从传播度来说,可能随笔影响了更多受众。

木叶:我采访陈丹青,他说“我说的话连常识都算不上”。问一个很泛的问题,你怎么看韩寒、梁文道、陈丹青、艾未未……?
连岳:他们有力气,也善用自己的力气;他们在夹缝中长出,也在扩大这条缝。

木叶:在“和谐盛世”,很多人期待一个新鲁迅的出现,甚至有人大声说韩寒就是。你是否寻思过学者和大众何以会有这样的心理?
连岳:公众需要代言人说出自己的感受,作家也需要公众生长,这不奇怪。韩寒不容易的是他没有被自己的读者绑架,没有刻意取悦他们,这样会良性循环。

木叶:你在《厦门人民这么办2》里说,“反对没有门槛,人人有发表意见的权利,长可数十万言,短则只需‘我不同意’四个字”。我很欣赏你遇事之清醒。对于2007年厦门PX事件,你转载或评写了《厦门自杀》,《保护不了环境的环保官员》、《全国政协委员算老几?》……这一过程中,你有没有恐惧过担忧过?你又是否想到最后PX项目会择地迁建?
连岳:有,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了不起被抓起来关几年。此事从开始就抱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态度,我尽力做好一个反对者,有理、有节,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想淡一点。当然,最后的结局不错。

木叶:许知远说你“拥有将信念转化成行动的勇气与能力。”你怎么看知识分子的普世情怀与行动力?
连岳:立德、立言、立行,都做当然不错,做其中一项,也很不错,不把自己抬太高,也不把自己压太低,任何一个敬业者,都让这个世界更好,不要这边的瞧不起那边的,多的瞧不起少的。

木叶:发现一个对你有意思的称呼:公民专栏作家。你对中国专栏的发展状况乐观吗?对你来讲,自由和禁忌主要在哪里?
连岳:专栏受众广,媒体也是当下传播信息的主要路径,它会长期存在。对我来说,它让我长年不用上班,不用过多与人打交道,时间基本属于自己,专栏的禁忌嘛,还是不说吧?

木叶:2008年度百位华人公共知识分子名录里,有你。后来发现你似乎不太赞成“公共知识分子”一说,并自称只是“私人知识分子”。能具体讲一讲吗?
连岳:这种名录,不要当真,至少我不当真。胡适先生说:为个人争自由,就是为国家争自由。私人和公共的关系也应作如是观。

木叶:2010,“中国崛起”来到一个点:经济总量超日赶美,居世界第二。你怎么看此刻国人的民族情绪问题,以及滞后的文化输出问题。
连岳:超日本这个时间点刚好是国内CPI大涨,人们抱怨青菜都吃不起,这反而在某种程度上提醒了人们,单纯的数字游戏并无意义,GDP再高,环境、空气、水全不行了,你生活的压力也很大,那图的是什么呢?
文化的繁荣必然建立在思想自由的基础上,越自由,创造力越旺盛,我们才有真正的文化输出,时不时要翻个墙,累得半死,怎么输呢?

木叶:常在你的文字中看到关于宗教的经典故事或哲思,你还著有《神了》。能谈谈你心中的信仰吗?似乎总流行说中国人没有或缺乏信仰,而今更是可怜。
连岳:我经常阅读各类宗教典籍,但我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中国人从来喜欢各类神,宗教人口多,他们缺失的不是这些。换个说法吧,美国人不可怜,他们会更多感谢开国先贤的宪法;而不是头上的诸神。

木叶:你看似行文很随便,且高产,但不时有惊人之处。你在写作上的雄心,或者说野心有吗?是什么?
连岳:没有雄心,很开心自己会一门手艺。

“李安的语言多、空间大”

木叶:据说你受王小波、罗素、斯威夫特、萧伯纳等的影响。我好奇于你的幽默是在什么时候被激活?你喜欢王朔的文风吗?
连岳:天生不正经吧。

木叶:众人称余秋雨是“华语世界第一文盲”,你为之正名为“华语世界第一文氓”。对于一些不咸不淡的文人,想说点什么?
连岳:这只是当初网上一戏谈,我倒是想收回这说法,许多事情,我们现在不知道,等知道了再评价不迟。
文人可以不咸不淡,各有各的活法,对他们没什么想说的。

木叶:你怎么看偶尔会针砭时弊的周立波,又怎么看赵本山的春晚饺子,以及郭德纲的相声?
连岳:对这三人关心很少,没有发言权。

木叶:被问及从事媒体最重要的素质,你说是耐心。其次呢?
连岳:求知欲。

木叶:能感觉到你的时评里涉及欧美的报刊或节目,我想问问你的杂学,以及跨语言的阅读情况。
连岳:各类英文主流报刊,很多都是网上的免费资源,美剧、BBC纪录片也第一时间可以看到,我只能庆幸自己预计到了这种情形的出现,花了大力气勉强过了英文关。

木叶:你曾获评“时尚先生”,以你自己的时尚标准(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中国最牛的时尚人和时尚事物在哪里?
连岳:内地来看,应该会更多地出现在北京、上海、广州这种更富裕、开放性更强、资讯观点密度更大的地方。

木叶:你会对华语导演的新作有较强烈的期待吗?如果有的话,是谁——贾樟柯、姜文、王家卫、李安、张艺谋、陈凯歌……?
连岳:李安。他的语言多、空间大。

木叶:“现在大家该做的,一个是发声,一个是发财,你能批评就去多批评,多说真话,你如果有经商的天才就赶快发财,钱和意见是一样的,都是重要的。”这样的明白话实在好。2010中国作家富豪榜上刚出来,第一名是杨红樱,2500万;其次是郭敬明、郑渊洁、当年明月……你觉得这样的榜单意义何在?
连岳:不知道这榜单的真实性及其意义。

木叶:相近的一个问题,在中国,为什么中产阶层的影响力与担当精神还那么弱?
连岳:因为不让他们发挥影响力,因此也显得毫无担当。

木叶:你也曾受《中国可以说不》的蛊惑,我想知道你如今评论《中国不高兴》和摩罗的《中国站起来》?
连岳:无法评价了,因为根本不关心此类书籍了,很开心的是,受蛊惑的人也不多了。

木叶:你的小说《格列佛再游记》被《新京报》评为2007年度文学书。但,对此书的关注似乎远比不上《我爱问连岳》。你对自己的小说创作有何期许?
连岳:顺其自然,想写时就会写,不想写就不写,世上的好小说已经很多了。

木叶:2010年,你印象最深刻的人有哪几个(不论行当)?书呢?
连岳:有些名字显示不了,能显示的,只有李刚了。书今年没什么印象深的,可能是我读得太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