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新京报》的厚爱,每年到了春节前后,我有荣幸讲讲自己辞旧迎新时的回顾和展望 。我生命的头33年在北京渡过,现在虽然久居海外,但还是要到北京来面对“江东父老”。

今年让我回顾和展望,可谓“哪壶不开提哪壶”。首先,去年我在此时说了大话:在新的一年出四本书。结果只出了一本。许多网友还在网上逼问:那三本在哪里?我输得惨不忍睹!借口不是没有。我确实写好四本。第一本《天才是训练出来的》,费尽周折地出了。第二本分析当今中国社会的病症的,居然要拿到某省委宣传部审查,至今没有下文。第三本要交稿时,出版人孙国勇叫苦:“受不了,你写的怎么比我编得还快?”没有办法换了家出版社。人家给我的书起了个名字:《美国的大学原来是这样的》,据说这样就有人看了。此书刚刚出版。第四本则是学术性的,讲的是西方金融的崛起,交给北大出版社,很快通过审查,也签了约,但需要加点我教学中的新材料,估计年中能出吧。总之
,过去一年给我的教训深重:计划经济不仅管不好国家,也管不好自己的工作和生活。

第二,上了这堂计划经济的课后,我不再敢计划了。以后不谈计划,只谈目标。但是,元旦参加了十公里公路长跑比赛,目标是跑进40分,结果跑了4147秒,是我最糟糕的成绩。借口是比赛十五天前受轻伤,被迫中止训练。我总觉得元旦是一年的兆头。这实在不是个好兆头。我今年正好到50岁。这次比赛给我的心理一记重击:过去总是能超过自己的目标,如今也许真是老了,竟达不到预定的目标。开始走下坡路了。人一旦有此感觉,难免灰暗。所以我说,元旦那天,我正式进入了中年危机。

不过,我是个好斗的人。我知道自己会失败,但从不当不战而败的人。我要向中年宣战。年初,我为了新著《天才是训练出来的》和年轻网友在微波上争论起来。这些年轻人说:“天才之所以是天才,就是因为他们不经过训练就具有某种超常的才能。说‘天才是训练出来的’是整个一个忽悠。”我反唇相讥:“书中引述了大量的研究,证明几乎所有天才,从牛顿、莫扎特、勃朗宁姐妹,到毕加索、乔丹,都经过了常人很难忍受的艰苦卓绝的努力。他们不训练就一事无成。相反,那种不训练就具有超人才能的人,从来没有存在过。”国外心理学界最近投入巨大的资源,研究天才的训练方式,并初步发现天才的训练确有与常人不同的模式。我综合一下介绍过来,加上若干切身体会,劝年轻一代照着练,说不定会发现自己是天才。即使不是,经过这种“天才训练”,至少也能成为半个天才,在我们的社会还是能够堪当大任的。

想不到,许多年轻人对此还是不服气,声称不是天才就怎么也练不出来。我反问:“你根本不练,或仅仅试了一两年,怎么就知道自己不是天才呢?”他们显然很不耐烦,挖苦我太老、太顽固,有位干脆质问:“你自己是天才吗?给我练出来看看!

这可是将了我一军。我写书是相当认真的,七页的英文参考文献和大量的注释就是证明。但是,主张天才是训练出来的人,无法把自己训练成天才,未免让人感觉是夸夸其谈了。其实,全书是以“人贵无自知之明”一章结束。我的理论是,人最好不要知道自己是老几,姑且把自己看高些,以天才的标准努力十多年,在此之前不必给自己下结论,而要给自己一个机会。根据这样的理论,我对自己是否是天才的问题当然会回答“不知道”。不过,我还是有义务向读者证明:我是用天才的标准去要求自己、去奋斗的。

这就成为我今年向中年宣战的核心部分。说第一位奥运会马拉松冠军是天才大概不会有什么争议。他是位希腊人,在首届奥运会上为东道主获得了唯一的金牌,顿时成为民族英雄。如果把他的成绩按当今马拉松的里程换算,那就在3小时8分以上。他创造这一成绩时23岁,年轻力壮。我如果以一倍以上的岁数、在50岁这年达到这个“天才”的成绩,难道不能证明自己是天才吗?

在当今的时代,这其实是个非常普通的业余成绩。70多岁年龄组的世界纪录也在3小时以内。这并非现代的营养把五、六十岁的普通长跑爱好者造就得比一百多年前的世界冠军还强壮,而是现代社会改变了人们的观念。在一百多年前,人们还普遍相信马拉松属于少数天才,普通人涉足会有
生命危险,更不用说中老年和妇女了。如今呢,人们认为这种能力是可以训练出来的。我想证明的是:人对于天才的信仰的改变,是如何改变了人的能力。

当然,如上所说,这不是我的“计划”,而是我的“目标”。而且,从元旦的兆头看,50岁的人经常达不到自己的目标。春节后不久,即220日,我 登记了半程马拉松。根据网上的成绩换算,半程跑进一个半小时,马拉松应有实力跑到三小时八分多,就是第一届奥运会冠军的水平。所以,第一个目标是一小时半跑完半程。接下来准备哪个马拉松,则比较复杂,要看自己的日程、训练周期、和能登记上的比赛而定。马拉松的准备时间长,纪律严格,一场伤病就可能致使前功尽弃。所以我不敢打任何保票。我只想说:人不要不经过努力就放弃,我会去冲击自己的“天才”目标。希望中国的年轻一代也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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