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的时代] 维基解密到底改变了什么？

张铁志

年，我们集体目睹了一出精彩的好莱坞电影，充满了悬疑、奇情、政治、谍报，甚至还有精彩床戏。那是维基解密的一连串戏剧化发展。甚至连主角阿桑吉的苍白长相都像是电影中刻意塑造的角色。

然而，除了这一幕幕令人目不暇给的剧情外，维基解密到底改变了什么？有人说，他们真正代表了网路文化对既存权力体系的颠覆与对抗大战；有人说，他们彻底挑战了新闻报导的意义和原则；有人说，他们揭露了许多国家外交的黑暗。纽约时报书评说：“维基解密改变了一切。”

但维基解密到底解开了什么秘密？

很多人认为，维基解密并没有透露太多人们不知道的资讯，美国国防部长盖茨也说维基解密对美国外交政策影响是有限的。或者说，他们大多是证实我们本来就知道的国际关系游戏。

连当代左翼知识界明星齐泽克（Slovej Zizek）都说：“维基解密真正让人惊讶的是他们没提供任何惊讶。我们不是知道了我们本来就期待知道的东西吗？”

换言之，维基解密只是说出国王新衣的小孩。

但这个小孩并不是因为天真而说出真话。他们网站宣称的目的之一是“美国的公共形象和他们关起门来说的话之间的矛盾”。而且他们针对的对象不只是国家，还有商业体系。阿桑吉曾宣布今年初要公布一个美国银行的资料，揭发他们内部运作机制和种种不合伦理的行为。“这将提供给我们银行在管理层次到底是如何运作的洞见，然后刺激更多调查和改革”，就像公布伊拉克战争的资料，人们看到的新闻是许多平民的死亡，但新闻之外，更有意义的是对战争的深刻理解。阿桑吉说，你可以称此为“腐败的生态体系”。

维基解密追求的就是要拆毁这个“腐败的生态体系”，要追求政治的透明化，以及政府对民众的责任(accountabilty)。而他们的关键字是──资讯。资讯就是权力。他们把自己当作人民的情报机关，而对世界提出了重要问题：资讯的主权该在什么人手中？正如意大利知名作家艾科(Eco Umberto)所说，维基解密在某种程度上翻转了奥威尔对极权体制的诊断，现在该我们跟老大说，小心，我们正在注意你。

不管怎样，维基解密仍然让人们知道了许多外交的真相，例如伊朗发现他的阿拉伯邻居国家们虽然脸上带着笑容，但其实私下要求美国攻击伊朗的核武计划。更不要说，维基解密首次引起世界震撼，就是公布美军炸死许多伊拉克平民和外国记者，拆穿了美国政府的巨大谎言。

当然，维基解密的目的不是要揭露单一事件的权力滥用，而是去打开一个封闭和复杂体系的内在运作，它让我们更认真面对民主体制中的多重黑暗角落。理论上在民主体制中，人民对政府应该有彻底的监督与控制，不论是预算、政策还是人事，而政府必须为他们的行动向民众负责。但实际上，这种民主想象早已成为一则黑色幽默，大部分时候政府都尽可能希望让人民处于无知的黑暗中。

在民主的美国，政府生产出越来越多的秘密，以避免公众的监督；在威权的国家则根本就以谎言和恐惧为主要支柱，避免人民知道太多国家的真相。

维基解密这部刺激影片已经或者可能将会落幕，但是人民还是会不断进行各种“解密行动”，去夺取我们的资讯，我们的政治权力。

（本文作者张铁志，台湾知名政治与文化评论人，现任台湾《新新闻周刊》副总编辑，今年于两岸出版《时代的噪音：从迪伦到U2的抵抗之声》，并担任多个NGO的理事与董事。文中所述仅代表他的个人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