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看到了中国历史上的一幕幕悲剧,权力永远是正义和善的化身,反对者永远是十恶不赦的卑鄙小人。政治派别永远要以道德来划分,权力与道德狼狈为奸。可悲的是,权力的反对者仍旧跳不出这个圈子。自古每支起义的队伍,无一例外,都要宣称前朝无德,自己有德,永远在改朝换代的圈子中出不来。

 

 

走下道德的神坛

 

文 / 明夷(中国人民大学)

 

 

想来有件事情,诚可怪也。中国人最不懂科学二字的含义,却整天把科学当做宗教偶像一样膜拜;中国人最不懂得怀疑精神,却整天怀疑世界人民都不怀疑的真理。于是有些人,也诚可怪,且不在少数。从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得来那么一套莫名其妙的理论,却要冠以科学的标签,还妄想和西方、和真理分庭抗礼。

近来总是听到一些奇怪的理论,但是其实也不奇怪,因为这些道理也是经常听到的。我没有心思去记得那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虽然演说者自以为是独创的高级理论,还高声强调,实际上这种论调实在老掉牙,老掉牙也没什么,民主自由的话题也是老掉牙的。关键是这些论调实在很荒唐,在世界潮流面前显得很可笑。

 

 

如果周公制礼作乐这件事是真的,那么我认为这是把中国领向死亡之路的开端;而后来孟子的出现,以及孟子学说的地位被抬高,则是把中国彻底推下了万劫不复深渊。如果说周公给暴力夺权安了一个道德的遮羞布,那么孟子则给每一个恶棍和伪君子涂了一层道德的脂粉。从此,这个国家的政府和人民表面上走向道德的神坛,越走越高;而实际上,却堕落进专制、自大、无知的地狱。

“夫子之道,忠恕而已”,我从来对孔子的宽容精神怀有敬意,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儒家会出了孟子这样的异端,又不知道为什么孟子这种异端会被请上神坛。窃以为孟子是有心理疾病的,不然也不能把异己全部斥为“禽兽”。由此看来,古往今来,恐怕最不能容忍异己学说的便是孟子。孟子有病没什么,但是却令千百年来服膺儒家学说的人大抵也染上了这种病:极端的狭隘和固执,视异己如仇雠,必生啖之而后快。并且把“不与世俗同”看做一种极高的美德,孤傲和无礼的性格尤其为中国的知识分子所赞美。中国知识分子之傲慢与自大,这一小传统的形成,与孟子的学说脱不了干系。那些口口声声自称儒家的学者,把孔子的忠恕精神忘得一干二净,却把孟子这种疾病思维拿来抚慰自己落寞的内心。在他们眼中,自己是最正确的,他们不能接受有人不同意他们的观点。中国人,几乎无不抱有如此之想法。

儒家的排斥异己不同于法家,不仅仅是从治乱的角度进行利益的考量,而是真的认为自己掌握了真理,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这是其最可怕的地方。这种心理机制是儒家的偏狭世界观传播开来的动力,孟子为我们塑造了一个人人自大、人人无知、人人狭隘的国度。如果看到孟子认为人人皆可为尧舜,就说孟子有平等的思想;如果看到孟子说民为贵,就说孟子有民主的思想——只能说这是幼稚和学究式的看法。在孟子那里,人人皆可以为尧舜,但是并非每个人都能成为“人”,因为只有同意了他孟子观点的人才是“人”,墨子、杨朱之流都是禽兽。而民为贵,我不止一次说过,只是君以民为本,民众,都是贵族的劳力工具罢了,无需赘言。

谁可以是人,谁不可以是人,让谁来决定?孟子说是性善。谁善,谁不善,又让谁来决定?孟子说你自己心里明白。这样一来,在历史上出现了两个后果。其一,凡人都认为自己是人,自己有道德。遇到异己,觉得不爽,就说你没道德,进而到你不是人的境界。大概由意见分歧而到人身攻击在中国最为流行,因为孟子给了一个理论支持,这让每个中国人在骂别人不是人的时候理直气壮。其二,在实践中,政治权力成了最终裁判善恶的标准,道德也成了权力的合法性基础。于是我们看到了中国历史上的一幕幕悲剧,权力永远是正义和善的化身,反对者永远是十恶不赦的卑鄙小人。政治派别永远要以道德来划分,权力与道德狼狈为奸。可悲的是,权力的反对者仍旧跳不出这个圈子。自古每支起义的队伍,无一例外,都要宣称前朝无德,自己有德,永远在改朝换代的圈子中出不来。

此种思想演化到近代,和人权观念格格不入。说人民有各种各种权利,等你需要行使权利反对权力的时候,权力说你已经不是人民了。中国之犯法者从来无人权可言,此之为国际社会所不解。其实也没有什么,因为从孟子的眼光来看,他们已经不是人了。所以无视人权和虐待犯人,实在是国粹。试看今日之中国,实在实在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此外,在长期的历史演变中,道德不仅和权力结合到一起,也和知识结合到一起。说儒家学说是关于道德学说毫不为过,儒家之为学,终究以学道德为目的。这成为道德和知识相结合的根源。司马光的道德才学之论,至今觉得中国味十足。“德才兼备者谓圣人,德胜于才者谓君子,有才无德者谓小人,无才无德者谓愚人。愚人可用而小人切不可用也。”知识分子一定要德才兼备,起码是要有德。为什么是这样,怎么做到德才兼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种观念的影响,那就是知识分子的心底总是有点德才兼备的自诩倾向,起码认为自己是有德的。大言不惭说自己才高八斗的不多,但是大言不惭的说自己讲道德的人不少。道德高于知识,这成为我们近代一些人将西方科技斥为奇技淫巧的根本原因,成为学术被权力领导的理论支持。如果不把道德和知识剥离开来,“尊师重教”的恶劣传统永远也无法在教育领域消失;如果不把道德和知识剥离开来,中国人永远都不可能认识真理。

 

 

站在道德的神坛上,我们无不妄自尊大,自以为尧舜。

站在道德的神坛上,专制主义的幽灵在深入骨髓。

站在道德的神坛上,我们不满的永远不是体制,而是自己在体制中的位置。

站在道德的神坛上,中国的历史在进行着可悲的循环。

中国人需要解放,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是实行了三权分立和直接选举就能立刻完成的。我们需要一点一点梳理传统精神,然后把它彻底打碎。

走下神坛,正视人性。重整国故,全盘西化。

 

 

(采编:黄理罡   责编:黄理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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