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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On bin Laden's Trail
译者译言文化

《国家地理》:寻找拉登

撰文:蒂姆·马科格  摄影:里泽

译者+审校:xdxl813425、叶舟、aprilrui、annita、aaliulan
  

图:瓦兹尔部落的族长们正聚在位于阿富汗南部的一个农场内,一起商讨如何发泄对美军的不满。美军在搜寻奥萨马·本拉登和其他基地分子时逮捕了一年轻的瓦齐尔男子,据说原因是他袭击了美军,而这一情况尚未经证实。族长们称这个年轻人是无辜的,但此后他们再没有听到有关此事的任何消息了。自从美国和巴基斯坦为打击伊斯兰激进分子轰炸着满目疮痍的阿富汗—巴基斯坦边界开始,瓦齐尔族和该地区其他以独立著称的普什图族部落就不再奢望冲突的结束。他们站在哪一边?族长们必须就这一问题做出决定,因为军队仍继续着对逃亡者的追捕。

法其尔·沙阿(Faqir Shah)开枪朝着托拉搏拉的那些黑色小山扫射,像是在瞄准基地组织的那些幽灵。枪声在交织缠绕的冬青树林中回荡,在溪谷间飘过,在花岗岩顶峰的上空盘旋,像是在寻找一个答案。但是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查放下他的机枪,枪口一股白烟缭绕。自从2001年12月基地组织与美国军队开始激烈交火以来,这个阿富汗民兵是第一次返回托拉搏拉,在他的男子气概中有着同等程度的勇敢和恐惧。

沙阿身穿一件破烂的灰色大衣和一条美国军队配给的迷彩裤,对我说“我们曾在这雪地里和基地组织战斗两星期”。他指着附近的一个15英尺(4.6米)深、美国军用飞机留下的弹坑,说到“看见那个洞了吗?一美国士兵往里面扔了一块世贸大厦的混凝土,因为他想着基地组织已经被完全扫清了,我告诉他我却不这么认为”

沙阿领着我穿过一条狭窄的小溪,登上小山包,来到托拉搏拉的山洞。山坡上数十个山洞成蜂窝状排列着,除了三年前美军包围此地之后遗留下几个炸药包外,空无一物。接着,我们冒险来到被炸弹摧毁的泥砖屋的废墟上。我发现了一些大炮弹壳的碎片和一顶祈祷者的帽子。沙阿说:“这就是奥萨马住过的地方。”

 我坐在瓦砾堆上,剥了一个橘子吃,然后核对一下GPS的坐标。北纬34.07.080东经70.13.209。据目击者称,在2001年9月托拉搏拉被包围之前的某天,本拉登在这里停留过一晚,对麾下数百战士进行一次鼓舞士气的演讲,之后就消失了。

 自本文在2004年10月的出版后,这个世界上头号通缉犯就没有再出现过,尽管有谣言称美军或是他们的巴基斯坦同盟已经抓住了他,并且将会在美国总统选举之前将他公示。他能到哪去呢?自9/11之后我一边报导家乡巴基斯坦伊斯兰堡的新闻一边不停地想这个问题。为了找到答案,我沿着阿富汗与伊朗交界处走私分子的路线,穿过兴都库什崎岖的山岭,甚至来到巴基斯坦的两个高租金城市——白沙瓦和卡拉奇,追寻本拉登的足迹,两个城市的豪华别墅中曾经有基地组织头目被发现。

 或许本拉登正藏在远处的某个地方——也许在也门南部他祖先的故乡,也许在哥斯达黎加假装成一个吓人的流浪汉。关于他的藏身地一直以来都不乏各种说法,其中一些显得可笑。但是截获的情报、被捕基地分子的陈述和录像带都证明本拉登还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边界,面积相当于爱尔兰的一片原始山区。其占有者如此臭名昭著,我想可以把该地区命名为“Bin Ladenstan”(本·拉登斯坦)。

 对罪犯或者亡命徒来说这是最佳的藏身地点:从兴都库什到阿拉伯海绵延一千英里(1600千米)的山脉形成堡垒似的迷宫地带。这些巨大的山脉在中亚和印度平原之间形成一道天然屏障。从亚历山大大帝到19世纪的英国,以及更近一点的苏联,许许多多的征服者都已经领教过这条征途的艰难。

比岩石和积雪更令人生畏的是当地人,许多部落、部族混居在这一地区,他们被统称为普什图族(有时也写成Pakhtun或者Pathan),人口超过2500万。普什图族居住在边界的两边,共用一种语言(普什图语),喜爱枪支和笑话,对异族人有很强的猜疑心,他们热爱一种可咀嚼的绿色烟草“纳斯瓦”,信奉一种古老而严格的礼教习俗 Pashtunwali(普什图族律)。该习俗有一个宗旨——“收容”或者说“庇护”,这使本拉登的搜寻者尤为恼火。它的意思是只要有人敲门寻求庇护,即使这个人是自己最大的敌人,普什图人都有义务来帮助他。普什图族人为了保护客人甚至会献出自己的生命,而且很多人确实这样实践过。我回想起一次与一位文雅的上校叶海亚·穆罕默德·埃芬迪的谈话。在20世纪80年代的苏联战争中他是巴基斯坦间谍组织的头目之一,并曾担任过阿富汗叛军(圣战者)的领导。

 艾迪芬告诉我“普什图族可以很崇高,也可以是十足的无赖,他们做得出各种奸诈的事情——甚至背叛自己的父亲。但是当他们给某人予庇护的时候,则很疯狂,就像接到了什么神圣的使命一样。”

艾迪芬解释道,任何人只要向美国交出本·拉登就可获得2500万美金的报酬,但是耻辱将世代笼罩此人和他的家庭、部落、部族。他接着说,“奥萨马是伊斯兰教的英雄,任何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背叛了拉登,他的生命都将不值一文。”

 在本·拉登托拉搏拉住所的空旷废墟上,我按下GPS的几个按键,放大屏幕上的地图。在我前面山系的正南方就是巴基斯坦弯曲的边界线,这是英国外交官亨利·莫蒂默·杜兰特爵士于1893年绘制的。

 阿富汗的贾拉拉巴德镇坐落在东北方。据说本拉登从托拉搏拉回来后两次到过那里并在当地一位富有的地主家幽居了几天,美军极其同盟甚至曾经很接近这里。但这似乎不大可能:回到阿富汗战区是有勇无谋的表现,而本拉登显然是一个谨慎的人。

摆在我面前的是另外一种可能性:有一条供骡马行走的小径穿过冬青树林,经过本·拉登的住所延伸到花岗岩质山脊,一直通向巴基斯坦。本·拉登去了巴基斯坦才是唯一符合逻辑的解释;2001年12月,巴基斯坦军队封锁边境时动作过慢,几十个基地组织分子利用这个机会逃进山里面,或许本拉登也这样做了。

对于雷扎和我来说,进入巴基斯坦最便捷的方式就是走这条小路,机枪手沙阿不同意,他说自己可不仅是在开空枪。 据说,就在我们到达的前一天晚上,一些塔利班和基地组织的人,持火箭炮和其他武器袭击了阿富汗边境警察。塔利班仍在窥视,此时我们的安全由阿富汗指挥官什·古拉姆负责。黄昏时分,他带我们离开营地,带到小山村的安全屋,谨慎得连手电筒都没带。“我们的敌人来自巴基斯坦,”他说。不论走到阿富汗任何地方,我们都反复听到过这句话。

即使我们成功穿越巴基斯坦边界,亦很可能在另一侧遭到同样的危险。在阿富汗边境沿线,大部分巴基斯坦西北边境省是半自治的部落领地。在19世纪,英国同原住民普什图部落多次血腥激战之后,终于发现自己无法彻底统治此处,最终只得任其自生自灭,以作为阿富汗和英国印度殖民地之间的缓冲地带。1947年,巴基斯坦建国,巴基斯坦历届政府也认为,远避此地是明智的——至少在9/11之前。

普什图人可能是地球上最无法被统治的人。他们有几十个部落和上百个部族,经常内战。任何一个外来人物的出现,甚至是国家地理杂志的记者,部族都会联合起来将其驱逐出去。之后他们继续搞内战。据说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普什图族内部能够和睦相处,那就是在同外族作战时。

在部落地区,典型的普什图家建筑像堡垒那样,筑有高高的瞭望塔和20英尺(6米)的高墙。族人以拥有自己的军械库为尊严的象征。一个强大的家庭可能在瞭望塔配置了如下武器:一架高射炮,一到两门迫击炮,一挺50mm口径机枪,十几支AK-47,以及一堆火箭弹。因此,邻居之间的口角往往会变成激战。

将普什图族从内乱状态拯救出来的,是长老会议。这些圣人是由族人尊敬的部族选择出来的,他们是普什图律的最高解释者,对于土地纠纷,血腥复仇,他们的判决是正义最终的庇护所。这是一种民主的制度,因为每个普什图人不接受除了长老之外任何人的指引。

最终我和雷扎决定尽量正式访问巴基斯坦部落地区,而不是仅仅穿越边境。 我们去了白沙瓦,向当地的书记布瑞格·玛穆德·沙阿准将介绍自己。他有阴郁的双眼和温柔声线,酒红色丝质头巾灵巧地盘到背心口袋里。

沙阿准将自己亦是普什图人,他来自约瑟夫族。他说,你得知道,普什图族并不全是恐怖分子或杀人犯。他们曾培养出优秀的士兵、医生、船长、诗人、卡车司机,以及闻名亚洲的潇洒影星。旅长说,他们都是言出必行的纯爷们,远至加尔各答,你都能发现普什图族的放贷人虽不正规但讲究信用,声誉很好。准将桌上有四个颜色各异的电话机,说话间,却是他的手机响了,铃声是活泼的啵吉舞曲。

“喂?”沙准将说。他听对方的陈述,然后回答说:“这个人必须灭掉。要出奇不意,或者夜里偷袭。如果他逃了,会给我们带来大麻烦”。

他的声音是如此的平淡、疲倦,就像在订购一套回形针,而不是宣判一个部族闹事分子的死刑。“现在,”他对我们说,“我能为您做点什么?”我们解释说,我们需要通行证,以及巴基斯坦官方介绍信,这使我们能够和各个部族地区的政府代理人交流。政府代理人住在殖民时代建造的英国玫瑰园别墅里,同部族长老协同处理事务,如果部族乖乖听话,就能得到资金、兴建道路、找到工作。如果他们不合作,代理人便对部族集体惩罚,或罚款,或逮捕,或者炸平他们的房子。这一次,旅长的死亡命令就是代理人的最终决定:灭掉那男人。

这一命令的反响,当然是很难预测的。今年三月份,巴基斯坦军队在美国压力下,展开了对瓦济里斯坦这一普什图族的清理,最终清理出几百个基地组织成员。瓦济里斯坦位于西南群山环抱处,基地组织成员以此为庇护,而住民仅知其为“阿拉伯人”。

曾有一次人们认为,本·拉登和他的第二个总执行长扎瓦希里,躲藏在附近的瓦纳镇。后来才知道这些报告是烟雾弹。我们到达时战斗已经开始了几个星期。巴基斯坦军队的进攻并不顺利,已经导致己方几十人伤亡。车队遭到伏击,驻军遭到火箭炮袭击,甚至十二个巴基斯坦士兵逃到了清真寺内,被基地组织士兵拽出屠杀。

因此,里泽和我决定去库拉姆。这是一条峡谷,面对托拉博拉,以一面雪山为界。

我们的向导是瑞穆拉·约瑟夫,他是一个有学者派头的住民,有白胡子和猫头鹰一样的眼镜,同时是BBC电台的当地之声,也是普什图记者的老前辈。他曾两次采访本·拉登,数次采访塔利班首领毛拉·穆罕默德·奥马尔,还能绘声绘色的描述本·拉登。(他还帮助过本杂志记者追踪莎巴·古拉,那双绿色的眼睛,世界各地的读者一定很熟悉。参见国家地理杂志2002年4月的“发现”。)我们有六个保镖,这些邋遢的边境民兵的AK47偶尔随意地指着我们。当然,他们是在保护我们。

我们到达的第一站是樵夫之村——旦靼·基里(Dandar Kili),这里隐藏着约50名“基地”组织战士,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遭受冻伤和枪伤,2001年12月份从托拉博拉一瘸一拐的翻山越岭来到这里。在部落首领塔米尔·达拉达尔上百年的老房子里,我们抿着绿茶,问这个房子的老故事,得到的却是面无表情的沉默。后来,在沿着山谷的下一个村庄,我们找到了答案。

“你们有没有发现旦靼的房屋都很新吗?”村民努尔·穆罕默德问道:“那是因为我们把旧房子都烧光了。”显然,“基地”组织战士们确实已经深入到了旦靼,并且隐藏在村里的清真寺中了。接着老酋长达拉达尔闯进来,警告我们巴基斯坦军队正在赶来的路上,催促逃亡的战士把他们的枪支藏好并且躲起来。“基地”组织战士们赶紧照做了。

“那只是个小把戏,”努尔·穆罕默德解释说:“旦靼的人抢了阿拉伯人的一切,抢了他们的财产和金钱。阿拉伯人一瘸一拐地赤着双脚穿过大雪来到我们这里,连袜子都被旦靼人抢走了。”对“基地”组织成员的虐待被看作是对普什图律的一种背叛,因此周围村里聚集了4000名武装人员,或者说是勤务兵,袭击了旦靼,烧光了他们的房子,杀光了家畜。

接着“基地”组织战士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呢?

“你必须要明白一点,”努尔·穆罕默德冷酷地看着我説:“如果美国士兵到我家来以求庇护,我会答应他,如果奥萨玛·本拉登来,我也同样会庇护他。这就是我们普什图人行事的方式。”这和我得到的答案很相似。

那是一个傍晚,在返回白沙瓦(巴基斯坦北部城市)的路上,我们在半山腰路过了一个”基地”组织成员的坟墓。他的尸体被一个放羊的孩子发现,并且被当地的村民埋起来了。一根标志着着烈士埋藏于此木棍上有旗帜在风中啪啪作响,划破天空的闪电像一道道矛刺向我们周围,似乎是受了一种无比精确的超自然力控制一样。我似乎感觉有侵入者,并且带有一丝幻想是本拉登正沿着山路悄悄离去。

我们的在整个旅途中,看到了十几个“基地”组织成员的坟墓。他们成了普什图人朝拜的地方:女人在那儿祈祷以求获子;其他人用绚烂的诗篇赞颂这些逝去的战士,就像赞颂那些曾在阿富汗与苏联人交战的圣战者那样。

那场长达十年的武装冲突,是1979年苏联入侵而发动的,也是现代历史颠覆性的转折点。冷战时的美国为了和当时最大的敌人抗争,秘密地和巴基斯坦情报部门联合经营了这场战争。巴基斯坦向那些把战争看作是圣战的阿富汗叛军提供枪支、资金,甚至最后还提供了防空导弹,以图从穆斯林的土地上驱逐走苏联的异教徒。接着,其他的穆斯林国家,特别是沙特阿拉伯,开始把大量基要主义的牧师送到普什图人的部落地区,同时还派遣了阿拉伯志愿者,其中就包括本·拉登。

与此同时,那些有独立头脑的、反对巴基斯坦控制的阿富汗长者们被巴基斯坦的特工人员一个接一个地暗杀了。这一行径扰乱了的部落的社会秩序,并在1994年壮大了普什图狂热的战士队伍,这个队伍就是我们熟知的塔利班,或者“伊斯兰学生运动武装”,他们是从巴基斯坦的受沙特阿拉伯人资助的宗教学校毕业的。有了巴基斯坦的支持,塔利班组织成了一个军队, 占领了喀布尔(阿富汗首都),并于1996年获得了阿富汗政府的有效控制权。

9/11事件之后, 大多数带着黑头罩的塔利班成员和他们的“基地”组织领导人逃回到了巴基斯坦的部落地区,躲过了美国战斗机的追踪。他们一直沿着走私犯和当年和苏联人打仗的圣战者们的路径逃亡,他们还向以美军为首的联合武装力量发动越境突袭,这些活动一直持续到今天,据说这都是巴基斯坦军方资助和煽动的。

根据白沙瓦西部的莫赫曼德办事处关于“基地”组织战士连续不断的报告,我和里泽去了那个遥远的地区,盯着一个高大的阿拉伯人和他的随从。我们自己也有随行人员,包括我们自己的六个贴身保镖和一个巴基斯坦军事情报冠,这个情报官是沙准将派来“保护”我们的。我们的朋友瑞穆拉明天早上也会跟来。

陡峭的山上,我们遇到了一只很长的涂有花俏图案的平板卡车队伍,他们是从采石场来运送白色大理石巨砾的。这种大理石和鸦片是当地居民收入的主要来源。后来,我们把车停在了一个普什图自由战士和的圣徒的神龛旁,圣徒图兰格扎为了躲避英国人的追捕已经在当地部落人们的掩护下度过了将近20年。二十世纪初期,英国人经过了17次行动追捕他,都没有成功。这位当年的“本·拉登”图兰格扎,在他81岁的时候在睡眠中永逝。

刻在黑玻璃裂片上的古兰经诗篇环绕着图兰格扎庞大的大理石陵墓。透过一个拱形窗户,我看到一个意志坚定,戴头巾的人,他可能是个塔利班成员,躲在桑树的树荫下,像我看他那样的盯着我看。当我们离开神龛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第二天Rahimullah来晚了,他的敞篷小卡车上有六个子弹孔。离开白沙瓦20分钟,两名持枪男子从一片甘蔗田里跑到路上,打手势让Rahimullan把车停下来。这既不是抢劫也不是绑架,但是司机也并不想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他刚加速离开,持枪人就开火了。最后,警察跟Rahimullah说:“你疯了吗?我们从来不上那条路的,太危险了。”

莫赫曼德也并不是个友好的地方。几乎每座房子都是建在岩石上顶上的城堡,每个在田里辛苦工作的农民背上都背着一把步枪。但是,热情好客的传统在这里是一样的,一天,一位名为伊夫蒂卡尔·钱达的当地首领邀请我们,以及我们的警卫队到他家里吃午饭。在古老的葡萄藤树荫下有几张绳子吊着的小床,我们在那儿享用了烤山羊和秋葵。蜜蜂围着我们嗡嗡直叫。

最后,我小心翼翼试探钱德尔,问他对新驻扎在这里的巴基斯坦军队有什么看法。这时,他转向坐在离我们稍远、正在和孩子嬉戏的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那人眼睛暗淡无光,胡子长得像钢丝球。“什尔·科汉(Sher Khan)”这位部落首领大声叫道,“也许你想吟诗给我们添点乐子 。“

什尔·科汉突然站起来,两眼炯炯发光,用普什图语给我们吟了一首诗。之后竟然做出一个鄙视的手势,让我们这些陪同感到格外不自在。瑞穆拉笑得前俯后仰。“不错,他竟然敢公然挑衅政府人员。”瑞穆拉说道。然后他解释说,这些莫赫莫德部落的人通过搞笑的诗歌来向我们传达事实的真相,丝毫不畏惧惩罚。因为普什图诗人吟诗是无可指责的。什·科汉溜达回到他原来的角落。这时我们的主人带着歉意说道,“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他有点神经不正常。然而他是个不错的诗人。

关于本·拉登,我还想在此探讨一个想法。据传闻,在9·11恐怖事后不久,库奇(Kuchi)游牧民族的一个族长要求会见塔利班领袖穆拉·奥马尔并且自愿保护本·拉登。这可能让本·拉登动心了,因为 库奇族人,也称普什图人,常年漂泊在巴基斯坦、阿富汗、甚至伊朗,牧养成群的山羊、绵羊和骆驼。在边境一带他们几乎不受限制。而且,他们那凶猛的獒犬和传奇式的射击术使偷窥者不敢靠近他们的住所。库奇族人一般会选择远离城镇的路径,沿着他们祖先的踪迹穿越大山,穿过沙漠。据说他们有一个情报网络,令任何一个西方的情报机构都羡慕不已。有上百万人参与该情报网络,这样本·拉登就很容易隐藏其中,或者很容易从一个部落流窜到另一个部落,从而摆脱美军的搜索。

有一天在喀布尔,我去会见一个库奇部落领袖哈什玛·葛哈尼·阿玛德(Hashmat Ghani Ahmadzai),他来自一个有影响力的阿玛德部落。“我是一个骆驼骑师,并以此为荣。”葛哈尼说道,他是一个冷漠好战的人,胡子短短的,会说英语和四种其他的语言。他告诉我, 阿玛德族人从事长途货车运输业务,在阿富汗就有340家加油站。“我们像蚂蚁一样”,葛哈尼高兴地说道,“只要齐心协力,我们可以吞掉一只老虎。”

一个小时后,我从葛哈尼的防弹奔驰豪华轿车里爬出来,来到位于喀布尔南部洛加尔的一个家庭农场,在那里我们试验了葛哈尼新买的土耳其制造的手枪。现在是春天,当我们溜达至一条小溪时,满园盛开的苹果花映入我们眼帘。6个持枪士兵把我们紧紧包围;他们是葛哈尼的贴身保镖。整个情景就像电影《教父》的场景。

一个逃亡者会在一个库奇部落家里避难吗?我问葛哈尼。他点头默许。“这种事情我们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他必须解释清楚逃亡的原因,并且保证在这里的时候不会犯罪。“

那么,本·拉登有可能会藏在库奇族人中间吗?“肯定不可能。”他说道,“尽管有几个美国中情局的人也顺路调查问及有关情况。”

库奇用他的土耳其式手枪连续射击浮在溪水的一根树枝,连中两次。他向那些保镖示意该回去了,于是我们静静地穿过果园,穿过花的海洋,回到了车上。他的脸色变得阴郁起来。我想起阿凡提上校说过的话:背叛本·拉登的人,无论是何缘由,他的一生将一文不值。而且背信弃义的羞辱将持续万年。

用手轻轻一挥,我的向导 戈尔·穆罕穆德(Gul Mohammad)就把由一块灰色布做成的长宽布缠在我头上,这是瓦兹尔头巾。快要绑好的时候,他把布的一角拉到头巾之上,这样头巾看起来就象一只神气活现的公鸡的鸡冠。“你马上就见到 瓦兹尔族人了 ,”他后退一步,盯着我拉耸着的头巾。“万事俱备。”雷扎和我要去参加族长会议,我们必须留个好印象。

瓦济里斯坦一切暂时趋于平静。整个春天,巴基斯坦军队都在瓦纳附近和基地部落作战,现在他们赦免了他们,旨在希望瓦兹尔族人能够臣服于这些外来的侵略者。

然而,特赦没能奏效。现在,巴基斯坦将军必须交出一把生锈的剑,这把剑是反叛领袖、前塔利班司令纳克·穆罕穆德(Nek Mohammad)交给他的。纳克·穆罕穆德总是带着黑色长锁,面露狡黠的笑容。他声名显赫,总是用他的卫星电话接受采访。这也许就是他垮台的缘由。据说,这些电话都被人窃听了,在我们离开一个月后,他被一枚从天而降的导弹杀死。

我们沿着阿富汗边境地区朝南行进,由于基地组织和塔利班战士经常穿越边界伏击美国在阿富汗的巡逻队,这个边境地区变得异常危险。从喀布尔开车穿过峡谷和依稀可见银松的丛林,12小时后我们到达了瓦兹尔部落的领地。仅仅因为我们和几个部落长老和一群持枪手同行,我们才被允许进入他们的领地。这里最适合伏击。

瓦兹尔族长会议在一个距巴基斯坦边界地区几百码的加油站密室里召开。我们租来的枪都放在加油站外面。他们告诉我,塔利班和基地组织的间谍无处不在。加油站内挤满了瓦兹尔族人,我做了个自我介绍。美国人并不讨厌穆斯林,我说,他们在阿富汗是为了搜寻9·11恐怖袭击的幕后凶手。一个年轻人打断了我的话。“这跟伊斯兰教无关,”他边说边作出数钱的手势,“这是钱的问题。”瓦兹尔族人越来越富有,他解释道,因为基地组织一直投入大笔资金招募恐怖分子成员和购买武器装备。甚至这一切与政治也无关,他补充道 。一切源自部落间的纷争。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赞同,我开始逐渐明白一件事,就此而言,这些家伙并非绝对效忠基地组织或者美国,而是准备好利用任意一方来对抗他们真正的敌人,一个叫做卡罗蒂的邻近部落。几百年来,瓦兹尔部落和卡罗蒂部落双方一直就领土问题发动激烈的战争,但是至今仍未分出胜负。

在1989年赶走苏联人后,卡罗蒂占了上风。因为他们部落的成员古勒卜丁·希克马蒂亚尔(Gulbuddin Hekmatyar)依靠巴基斯坦的枪炮和金钱的支持,成为了国家总理。1995年,塔利班赶走希克马蒂亚尔 ,瓦兹尔人开始支持塔利班,他们一起掌控了这个国家的政权。然后美国人参与其中。而这时卡罗蒂人聪明地支持他们,交出“恐怖分子”来巴结他们。

“他们交给美国一个乌克兰俘虏,”一个瓦兹尔人轻蔑地说,同时厌恶地窃窃私语充满了这间拥挤的房间。在这之后,美军开始信任卡罗蒂人,并给他们提供了在史金村的美国基地做民兵和工人的工作岗位。而且,他补充说,卡罗蒂人利用美国人来报复瓦兹尔人。他说,瓦兹尔人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支持基地组织和塔利班。因为只要他们在讨价还价中杀死几个美国士兵,塔利班就能提供武器给他们攻击卡罗蒂人。
 
当我们在黄昏开车离开时,偶然遇到一列15辆车的美军车队。“嘿!你们好吗?”我对他们喊道。但是由于我穿着松垮垮的宽松裤和克米兹印度及膝长袍,我得到了冷淡的回应。对他们来说,我看起来像是瓦兹尔人,我说的话可能不被他们认为是英文。车队停在一个十字路口,这些车子让我想起了狼群,在它们一窝蜂地跑到瓦兹尔的领土前,正在嗅着晚风中食物的气息。

我回到戈尔·穆罕默德的房子里过夜。我慢慢走在院子里,给妻子打了一个卫星电话。突然,我听到捕食者无人飞机就在头顶盘旋,我恐惧的想是否我打的卫星电话把它引来了。我马上切断和妻子的通话,祈祷不要因为提到本·拉登的名字而导致引来一个导弹攻击房东的农舍。在漫长的几分钟过后,捕食者离开了,穿过洒满星光的田野,然后我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当雷和我来到位于史金村的美军基地时,担任警戒的卡罗蒂民兵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我们和我们的瓦兹尔同伴。但是最终,他们让我们两人,但不包括我们的保镖,通过了铁丝网中巨大的入口。

在这里,我因为文化冲击而眩晕。说唱音乐从一个有着沙袋的健身房不断传出,在那里第27步兵团2营的士兵们正在进行举重训练,伴随着音乐不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在食堂里,所有的士兵吃饭时枪就放在身边,同时观看巨大的电视屏幕里的篮球赛。有几个卡罗蒂人围着厨房忙得团团转,为了卫生他们带着塑料的淋浴帽,而不是传统的头巾。随后,雷指给我们看:有十几个部落成员聚集在一起,张着嘴目瞪口呆地观看一个女战士锯着木板。她穿着健身短裤和一件T恤。“对我们来说这是非常奇怪的。”一个卡罗蒂工人谈论道。

雷问几个卡罗蒂工人:他们是否仍然忠于他们的酋长——希克马蒂亚尔。他和本·拉登、穆拉·奥玛尔一起位于美国在阿富汗最想追捕的名单的前列。他们全体的回答是“是的”。令人担忧的消息。现在,希克马蒂亚尔也许希望他的人民仍留在军营中监视美国,获得工资报酬。但是,这一天也可能到来:他告诉他的人民奋起反抗美国,可能仅仅因为他们被迫戴着塑料淋浴帽排队,或者观看妇女穿着短裤做木工活。

史金村营地的指挥官是托米·多内上尉,32岁,来自田纳西的孟菲斯市。他是一个机智而精力旺盛的人,他的精力似乎是常人的五倍。多内上尉来到史金村营地,以为他的工作是追捕基地组织成员。他也是这样做的。但是,追捕他的敌人,多内不得不首先了解他们躲藏在哪里,这样的智慧只有在了解普什图人部落和他们复杂的忠诚和斗争关系才能获得。

第二天早上,多内上尉带领我们执行巡逻任务。这次的任务是访问几个村庄,赠送几台发电机,同时看看巡逻能否促使基地组织伏击我们。如果发生伏击,车队在空军的支援下,将以强烈的火力回击,至少在理论上是这样的。我爬上一辆悍马的后座,然后我们出发了。当我们轰隆隆地开进一个村庄时,我注意到一个家伙在屋顶上通过镜子传递信号给其他人——可能是塔利班——在我们前方不远的山顶上。当我们通过时,我架起枪支准备进攻。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士兵们很失望,我松了一口气。

 一个小时后,在村庄的长者用加盐绿茶招待我们后,多内解释说,由于普什图人的文化原因,现在美国部队在阿富汗的处境很敏感。在搜查房间的时候,家里的男人会在士兵进来前,将他们的女人藏在一个隐蔽的房间里。赤身裸体对于普什图人是一个巨大的耻辱,他解释,所以没人愿意在公共场合被士兵光身搜查。礼物能帮助我们和他们建立友好关系,而发电机对于他们来说是非常贵重的。一个村庄长者拥抱了多内,说“现在,我甚至愿意为美国士兵献出生命。”

“我们希望那是不会发生的,”多内回答。在几英里以外的一个村庄,塔利班从山头上下来,警告他们从现在开始,任何人再收取美军的礼物将会被开枪射死—美军曾给这个村子赠送了一台发电机和一辆拖拉机。

慢慢地,美国打进了本·拉登的追随者区域。基地组织的智慧也在提高。在一个村庄的广场上,多内上尉注意到一个场景的改变:以前,茶叶店的墙壁上有一幅基地组织成员向美军直升机射击的粗糙绘画。现在,那些开枪的人物已经被擦掉了,画中的美军直升机仍然安全地飞在普什图人的土地上。这是一幅让人高兴的画。但是,置身于这些野性难改的战士中,在整个世界上最难以捉摸的幽灵(指基地组织)存在的地方,这可能仅仅是一个幻觉。(完)

原文链接:http://ngm.nationalgeographic.com/features/world/asia/pakistan/pashtun-text/1


附:

本文协作地址:http://sync.in/NHxJldQfpG

统词表:

Afghanistan:阿富汗
Brig Mahmood Shah:布瑞格·玛穆德·沙阿 准将
Brigadier Shah 沙阿准将
Chandar:钱德尔
Dandar Kili:旦靼·基里
Faqir Shah:法其尔·沙阿
Gul Mohammad:戈尔·穆罕穆德
Gulbuddin Hekmatyar:古勒卜丁·希克马蒂亚尔
Hashmat Ghani Ahmadzai:哈什玛·葛哈尼·阿玛德
Iftikhar Chandar:伊夫蒂卡尔·钱达
Kabul:喀布尔(阿富汗首都)
Kharotis:卡罗蒂部落
Mohmand Agency:莫赫曼德办事处
Mullah Omar :穆拉·奥马尔(塔利班领袖)
Nek Mohammad:纳克·穆罕穆德
Noor Mohammad努尔·穆罕默德
Pashtu:普什图语
Pashtun:普什图人
Pashtunwali:普什图律
Peshawar:白沙瓦(巴基斯坦北部城市)
Reza:雷扎
Rahimullah:瑞穆拉
Rahimullah Yusufzai:瑞穆拉·约瑟夫
Saudi Arabia:沙特阿拉伯
Sher Ghulam,:什·古拉姆
Sher Khan:什尔·科汉
Shkin:史金村
Tajmir Daradar:塔米尔·达拉达尔
Tommy Cardone:托米·多内
Tora Bora:托拉博拉
Wana:瓦纳(瓦齐里斯坦南部的一座重镇,也是武装分子在阿富汗边境附近的另一处藏身之所)
Wazir tribe:瓦兹尔部落
Waziristan:瓦济里斯坦(巴基斯坦西部山区)
Yusufzai:约瑟夫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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