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朝当下对于民意的处理的实际思想模型，正和以文化大革命为分野形成的干部断层相重合，是老派的披着红色马甲的图灵2500模型和不明就里的制度规定的2800模型之间，以大致耦合于年龄分布的方式相结合的一个特殊版本，至于其未来，既可能大院党人复辟，变成一个阶层板结的世袭皇国，也可能水磨工夫，变成一个事实上的精英代议制的共和国。

垂钓于民意之河——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说起

文 / 姚羲和（南京大学）

近日某案宣判，即见人人网上状态满坑满谷，多言药者，怙恶不悛，多行不义必自毙尔，亦不少善恶到头终有报等，又有诸多预言帝沐猴而冠，言此非终审，必有波折。虽亦有维护人权，废止死刑之呼声，然多系语出惊人，而少见其明也。某出斯言，意非鄙薄诸君，悉盖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亦虚妄欤。

遂挖坟，见斯言，盖出《菩萨璎珞本业经》，本乃释家之语，世传乃姚秦竺佛念译，然友邦学者大野法道在《大乘戒经之研究》中指出:“《缨络本业经》系在中国所成立，即采用梵网经、仁王波若经，经中的有译句译语,如四十二贤圣的原语属于无稽，七见、六著的十三烦恼及六种性、六圣、六慧、六定、六观等思想，在印度西域均无法见到。经中的内容为中国佛教所特有，成立时期应在梵网经、仁王波若经之后，所引用的资料最迟为胜曼经，而关于本经的译者有四说”，故其真经伪经之地位尚待考，却又能与《菩萨地持经》、《梵网经》，居于中国大乘戒的三大圣典之一，不得不说，其中的某些思想，或者说表达思想的方式，必然迎合了主流信众。

管子《牧民篇》有云：“下令于流水之原（源），使居于不争之官（职业）……下令于流水之原，令顺民心也。……令顺民心，则威令行。”⑴可见扯了这么多，不论是药案，政体，或是宗教，说来说去，都离不开对于大众的思维的把握的问题，要对此有所了解，就不得不对普通人的思维方式进行一些假设和推演。援引很久以前所见一译文的数据，个人日常打交道的交际圈子，大约是在100-1000人的这个数量级上，这个估测的可靠性也可以通过诸位的人人网好友数得到一定的佐证。而其中，各色人等皆有，林林总总，多数是同窗同袍同事，也有亲人长辈，上司老板等等，有贩夫走卒引车卖浆流，也不乏贵人大佬，因而，对于单个的交际对象，个人可以依据以往经验，相对精确地做出判断，但是要依据此，做出一个对于整个交际圈子的综合反应的判断，哪怕是近似判断，却相对常困难许多。所以很多情况下，甚至对于自己身边人的主流意见的把握，都显然并不仅仅是一件可以依靠天赋和直觉处理的事情。

比如为救狗的事儿写点什么，就要事先有数，校内的好友里，哪些是平日就爱一边和自家的非纯种狗狗玩45°自拍秀恩爱的，哪些是纯粹不明真相的众人，哪些是纯去为了救狗狗一命的，哪些是只会说说，狗狗很萌的，你们不要黑他的，哪些是喜欢织围脖玩假直播的，哪些是嗜狗肉如命的，这样就能想清楚，要不要为这群人写些什么？花两个小时写完，需要不需要花两天处理相关的骂战？写完会不会影响以后找女朋友？等等，林林总总，只能说，童鞋，要下好一盘很大的棋，真不容易啊。

按照理工男的思路，社会其他成员的合力，对于个体，实在太过繁杂，如果挨个计算，按有限单元法对于位移的计算来看，暂定四百个单元的规模，也需要一台Sgi工作站，算上整整0.5秒，这还仅仅是对于位移之类的单个指标的运算。如果让人脑按照繁复冗长，或者说机械愚蠢的矩阵算法运行的话，估计雨人也得没辙。那么，对于我们俗人而言，如果没有异常敏锐的洞察力和妖异的直觉，该如何应对呢？    吕望年七十钓于渭渚，三日三夜无所食者。望既忿，脱其衣冠。上有农人者，古之异人，谓望曰：子姑复钓,必细其纶，芳其饵，缓缓而投，无会鱼骇。望如其言，初下的鲋，次得鲤。⑵可见方法的把握是多么重要，需要模拟大多数人无意识下运用的方法。出于对做过很多鉴别人工智能的研究的图灵⑶致敬，虽然和本文关系不大，但将此模型称为图灵1000吧。该方法是模拟人们用来做意见的研判方法，但根据它的原理，其工作事实上和别人的思考和互动完全无关。其主要思路，就是把除我以外的所有的和我相关的人，视为一个黑箱，我对黑箱进行刺激，黑箱给我反馈一个信号，我能够得到和分析这个信号，就足够。所以，黑箱内部的运作可以对我们完全未知，且对预测结果没有影响。

那么，基于以上的假设，普通人如何用最简单最直观的方法实现预测呢？或者说，如何判断可能出现的对于我们行为刺激的反馈信号呢？很简单，就假定所有人，和我一样。这就像电影《黑客帝国》一样，矩阵需要消除冗余，达到数学的和谐与美，其实最简便的方法是Smith所采用的，把所有人都变成Smith，世界就和谐了。咱的模型也是，比如对某输入信号，如果我自己习惯于对于他人的某动作，立即做出积极的反应，那么假定其他人在获得信息后，也都立即做出积极的响应，因为各人信息获得的滞后，最多只是在时间上产生不同的延迟而已。这其实就像一条长河，上游的很多地方下雨，形成洪峰，但是洪峰的到来和叠加还是相当复杂的。这又让我想起另一部电影《盗梦空间》的台词，”you’re waiting for a train, a train that will take you away. You know where you hope the train will take you, but you can’t know for sure”。当然了，不像电影里，”it does matter this time”，所以，这种最为简陋的预测方式，肯定精度是不能满足用户的要求的，为此进行一些修正是很必须的。

比如，依据大众信息的传播速率，对信号的回馈速度进行分析，比如，按照上一篇日志的点击量和时间，可以掐一根对数曲线，恭喜你，你得到了图灵1200的一个私人模型。之后，想知道你的新日志会有多少人点击，只要根据前十分钟的点击数和那条曲线，就可以定量加以估测。但是对于留言，会有多少人挺你，多少人骂你，还是不清楚。这对于广大的日志写手，尤其是钓鱼贴写手，欲求不满是多么的痛苦。这个其实也好办，根据你自己的态度定个基调，比如，在左右派的数轴上，点一个点，左右各预留些空间，根据以往记录，模仿正态分布曲线做一条分布线即可。这就是图灵1600了。

图灵1000虽然简便易行，然而很明显，有一个不可弥补的缺陷，就是太过于一厢情愿，对黑箱内部的情况无视。不管是黑箱，铁幕还是竹幕，毕竟不是其中的所有人都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所以意见的分布，不可能仅仅用正态分布就完美诠释，事实上，很多时候，即使是符合正态分布的，但在常人直观看来，结果与预想的偏差，也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二战德国对伦敦发射的飞弹统计的一篇文章就是很好的佐证，这个诡异的程度实在是承受不起，因而必然要对于图灵1000进行大升级，新版本姑且称之为图灵2000吧。图灵2000系统的升级思路，就在于，通过有意识或者无意识地挑出在交际圈子中，占人数最多的一个或数个派别的成员，就像刚才对救狗事的评析中所列举的，这些人多势众的派别中，挑出你觉得最为了解和典型的人士，对其进行一定的考虑，比如，翻看人人网的页面底端认识的人气之星们的旧状态（也就是传说中的青年意见领袖），分析可能的态度和行为并进行针对性分析。

这次升级的好处在于，至少你现在可以把握占一定人数优势的人群的潜在想法，相比图灵1000，这是个伟大的进步，至少不再是纯粹的以己度人，在态度把握上，不会太过生硬和狂妄。但是，在图灵2000的实际操作中，实在是很难把握，哪些大数目的人群的意见对于相关的考虑更加必需，因为老兄你所做的事情，能够避开显见的对大众的利益和感情的伤害，或者相对减轻，却难于发现对于少数派的利益激烈的褫夺。究其原因，乃是少数派人微言轻，虽然境况极为困窘，态度相对激进，但是却少有人得闻。    这可怎么办呢？不要慌，先哲早有办法，升级版图灵2500，纯粹民主补丁包。此处的纯粹民主一词，乃亚美利加国founding fathers中的麦迪逊所提的，特指古雅典等的民主政体，此处引用，乃是指如何行纯粹民主之政，或者说是行政的思路，即成员按人头均等分享公共权力的方式。这一定义其实是个筐，不只适用于政体，小处可以用于家庭、朋友间的相处，大处也能把国际关系往里装。在政治体制而言，纯粹民主就是要求公共权力由所有公民均等分享，因此显见，2500升级包，相对于2000而言，更加关注了个人的诉求，尽力让所有人的声音都得以被听见。

但是，图灵2500的思路中，只是注重了保证各人都具有参与，掌握一定的话语权，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有对个人掌握的话语权进行简单的平均化的倾向，而且，如果原则上，所有人的声音都一样大，这样的操作反而是把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噪音、杂音而加以消灭未尝不是一种可怕的情况。因而，全盘拿来照搬的话，会发现，实际的话语权与假设条件的偏差，会造成极为微妙和可怕的误会。比如，这次利比亚问题，拥有五十多个成员国的非盟，实际上只是一个衣服架子，其一固然是因为七国基本把利比亚视作阿拉伯国家，而非非洲国家，但更重要的是，在该问题上，丛林法则得以一定地体现，双方的话语权对比，并非来自成员数量，而更多地体现了实力的对比，此问题上的意见，并不是按人头，不是，是国头来投票。

实际上，对于图灵2500系列的实践和讨论，古已有之。纯粹民主，即古代作家们眼中的民主，除了把呼声变成噪声之外，还有着重大缺陷。如民众自身就是政府，其盲目情绪对政局的影响很大，而立法、财政等专业性事务，又是普通民众的才智所难以胜任的，而在司法上，多数人的意志就是正义，最高权力寄于多数而不是法律。我们很容易在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古代作家的著作中看到，先贤们很早就认识到，不能只按民主原则组织政府，而普遍推崇包含了民主因素的混合均衡政体。据此思路，我们可以开发出图灵2800升级包，古典共和包。

“古典共和”，可以定义为社会几个基本成份共同组织政府，由代表这些成份的几个部门分别行使政府权力的政制主张和做法，也就是让各阶级都有参与政府的权利。相对于2500，2800的切入点不再是参与社会的个体，而是个体在政治和社会舞台上的群体面貌，保障的是阶层的话语权和参与性。其高明之处，在于通过群体，把单独的个体组织起来，不再单独地作为一个数字，而是通过一定的组织形式，让其某些针对性特质得到加强体现，而不是淹没在纯粹数字游戏的海洋。对于2800的思路的实践，实际上，自上而下，就是派系的斗争，而自下而上，则是公民社会的组织，而事实上，我朝在此方面的实践，并不是想象的那样空白，实际上，至少可以回溯到北宋。依笔者个人的见解，隋唐的府兵制，名为会社，其实也是一种军事化的公民社会的组织形式，其后的北宋的忠义社，弓箭社，尤其是靠近横山前线和幽燕前线的地区，对此简直是一脉相承。至于其它的宗教会社，科举会社，乃至蹴鞠会社，更是极为普遍，这一切，是中华历史的一抹亮色。而这一切，都离不开当时的乡约的组织和实现。

好了，偏题了，说回我们的图灵2800，古典共和虽然是相对纯粹民主做出了效率，可靠性和利益保障上的巨大改进。但是平民受到资源，才智，财力等的局限，常常无法在权力角逐中胜出，而造成贵族把持政治。虽然这符合人尽其才，但这这类似阶层板结的倾向，总归是让人觉得是个极为危险的平衡，例如，共和主义者曾经试图将君主对人民的父爱、贵族议政的智慧和人民对自由的渴望结合起来，这固然是强盛的罗马共和国，但也为新一轮的专制埋下了祸根，毕竟，“选举”（election）和“精英”（elite）有着相同的词根。    所以，图灵2800实际上也是个不收敛的模型，是不成熟的产品，自然需要改进。

但是再往下，怎么改呢？    众所周知，产品升级换代，如果没有革命性的提升，至少要有革命性的变更，不然就是骗钱嘛，所以万众期待的图灵3000型必然需要做出足够亮眼的提升，才能名副其实。所以，图灵3000采取了全新的思路，即在所有可能的态度状况可以被轻松穷举的时候，我们完全不必要知道，每个人对某事随时间发展的态度发展，而仅仅是需要知道，对于某事，随着时间的流变，有多少人持某种态度就足够了，也就是从给某个人单独画像填表写传记，或者是以了解到个人为目的的对群体的细分考虑，都显得不在是完全必要，而是过渡到对于布局的研究。毕竟如果对人群进行有限元计算，元终究是有限的，虽然在数量大到近似人口数的时候，理论上可以达到相当高的精度，但是对于每个个人的态度数据采集，其工作量之大是不可想象的。实际上，在元的数目超过一定的阈值之后，有限元计算的难点，不再是数据的处理，而是所需原始数据的采集、输入和输出，成为了一场灾难。

虽然说得各种玄乎，图灵3000系统的具体操作模式，实际上采用的是类似抽样调查的方式，辅以填图方法。粗放一些，类似先前那条划分左右的条带，改成左支持，右反对的七栏，极端支持，中等支持，温和支持，打酱油，温和反对中等反对极端反对，每栏依照人数比例画出直方图，每栏的直方图的顶端的连线，就是一根粗略的分布曲线。通过细化调查问卷，多分栏，就可以将曲线做得更加平滑。这将是极为有用的利器。    要说图灵3000，虽然也做得不错了，但是样本总归是不可能时时完全涵盖所有人群，所以依旧有很大的局限，而且完全没有体现因人废言，因言废人的中国特色嘛。就像最近的斗内某夫妻，本来状态中，小小吐槽一下，依据图灵3000模型，公子爷一个人的反对，本应会淹没在海量的回复之中，对于迦南君的后续行动和态度，理论上本不应有那么大的影响。但是，乘上了自己做饭吃这个因子，公子爷的意见就具有了强大的影响力。这是3200改版契机，这实际是2000的思路与3000的思路的结合产物，即对特定人乘以一个较高的影响系数，对边缘化的围观众，乘以较低的影响系数，辅以不同态度的值，得到一个代数和。通过这样得出的结果，关键人物的臧否，得以了体现。

但是模型的作用不仅仅是点到为止的，就笔者个人的看法，国朝当下对于民意的处理的实际思想模型，正和以文化大革命为分野形成的干部断层相重合，是老派的披着红色马甲的图灵2500模型和不明就里的制度规定的2800模型之间，以大致耦合于年龄分布的方式相结合的一个特殊版本，至于其未来，既可能大院党人复辟，变成一个阶层板结的世袭皇国，也可能水磨工夫，变成一个事实上的精英代议制的共和国，十字路口，何去何从，光靠看其实是看不出来的，每一个此文的读者，不论你是左酱右，不论你是文理工商，不论你是二代还是草根，只要你愿意为这片土地上的人做些什么并切实付诸行动，你的行动就会对未来产生影响。

注解：
（1）用水自源头顺流而下、自然而然的形态，说明颁布实施政令应顺应民心、易于推行的道理。
（2）这段话的大意是说：姜尚七十岁时在渭水之畔垂钓，一连钓了三天三夜也没有钓上鱼。气得他勃然大怒，将衣服和帽子都脱去摔在地上，后来有一位农人装束的古代垂钓达人告知他正确的钓鱼方法：鱼线一定要选那细的，钓饵一定要选那鱼儿喜欢吃的，垂钓时要有耐心，慢慢的将钓钩投入水中，不要使鱼儿受到惊吓（这些都是经验之谈）。姜太公试着照农人的话重新垂钓，不久便钓到了一条鲋鱼，接着又钓上来一条鲤鱼。
⑶图灵是英国著名的数学家和逻辑学家，被称为计算机科学之父、人工智能之父，是计算机逻辑的奠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