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中国没有“贵族”,只有“暴发户”

 

近日,《人民日报》发文批城市贵族化倾向:求新求大不顾百姓生活

文章援引中国人民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院长许光建的话说,“在一些公共服务行业,存在着两种不同性质的‘贵族化’倾向。一种类型是基本合理的‘贵族化’倾向,就是由社会力量兴办的教育或私立的医疗单位提供的较高档次的服务。这种类型的服务,服务的对象主要是那些高收入家庭或群体,很大程度上具有私人物品性质。另一种类型是不合理的“贵族化”倾向,就是由政府举办的教育或医院提供的高档次的服务。”

立意当然是好的,但概念搞错了。

因为在当今中国,根本没有什么所谓“贵族”。

 

何为贵族?贵者,高贵也;族者,人群也;贵族,高贵之人群。何为贵?德高者之谓也。

在中国的传统社会里,贵族不仅仅是一个社会阶层、一种身份,其更是一种精神气度的象征,所谓贵族精神或精神贵族即是指此。

 

有钱的,不一定是贵族,叫富人;当官的也不一定是贵族,叫官家;腐败王侯子弟更不是贵族,叫纨绔。

 

真正的贵族虽然享受着一定的物质财富(有时也会贫困交加

——但他们却是社会道义的担当者,也是人类道德的实践者

——他们会用生命来践守一个诺言,会为一个信念而不惜生命。

 

中华文明,源远流长。在其三千年的时空变幻里,涌现了无数可歌可泣、可颂可敬的英雄豪杰与志士仁人,他们大仁大勇、大慈大义的生命轨迹汇聚成了一股浩荡的正义洪流,横贯青史!留给后人无尽的生命启迪,也印证着这个民族曾经的高贵与超脱。

从黄帝时代的高逸到民国初期的遗儒,在这些先贤汇聚成的群英谱里,贵族无疑是他们的主体;历史在他们的脚下延伸,也在他们的身上展现了中华文化的深度与高度。

 

一部《世说新语》即记载了当时贵族的行止与气度,也是传统社会里贵族精神的生动写照。

他们崇德、包容、优雅、放逸、向道,也不忘吟诗抚琴、秉烛夜游;笑傲山水、放浪形骸,生命在他们的身上展现出诗一般的格调!

即使是面临死亡,嵇康还要索琴一弹!

在这里冷酷与从容、审美与权欲、死亡与永恒相互交织——琴音化作一道闪光,永嵌在历史的画卷中。

如果说行为也是一种艺术,这就是行为艺术的最高境界。

 

贵族并非天生,虽然有一定的遗传因素,但主要在于后天的教育与环境的熏陶。

如果说西方社会的教育,是一种公民教育的话。那中国传统的儒家教育,则完全是一种贵族教育,其本质是把人教成一个修己利人、齐家济天下的君子,视道义为人生的最高准则,穷则独善、达则兼济。

汉代黄巾贼四处虏掠,一日至大儒郑玄之乡,贼人闻名皆卷旗而去,一县得保。一群乱世之贼犹不伤士人及其乡里,可见儒家教化之功。

 

但当马列幽灵吸附在每个国人的精神世界时,华夏民族的巨劫已然来临。

曾经的贵族,不屈者被杀,变节者苟活,带走了刚毅与忠贞,也带走了优雅与从容。

在血与火的疯狂里,在刺刀与大喇叭的淫威下,国人们恐惧、颤栗以至于匍匐在地,再也难以挺起炎黄子孙的脊梁。

在这片土地上站起来的是一群流氓、地痞与恶棍结成的人渣集团。

茫茫神州,一片萧瑟;跪族丛生,全民一色;中国走进了走狗与绵羊共同欢唱的时代,历史跌入文明的谷底。

 

当然,马列也借教育之名进行浩大的全民洗脑工程(奴化教育),成功地把国人训化为只会爬着与跪着生活的精神残障者,马列文化成了国人唯一精神“食粮”,贵族一词也随之歧变。

在教科书里,贵族成了罪恶的阶级,他们残酷、虚伪、贪婪、愚蠢、堕落;人们只要看到贵族二字,就条件反射似的厌恶和憎恨。

 

但自从一九八○年代开始,国门打开,中国人看到了外部精彩的世界,又迅速的抛弃了曾经以贫穷为光荣的臭脚布,溶入到逐利的大潮之中,贵族又成了人们向往目标。

但在他们的心目中,贵族的内涵早已荡然无存,对贵族的理解仅仅是有钱而又有特权罢了。贵族学校也如雨后春笋般在各地兴起,但除了让那些投机的商人猛赚一笔外,大多了了收场,培养了一大群只会斗富比阔的现代纨绔。

如今大陆传媒中,贵族被滥用。靠搜刮民脂民膏、出卖国家资源、抢劫全民资产而暴富的官僚子弟,居然被形容成“红色贵族”,其子弟被称为“贵族子弟”。官二代飙车撞死女大学生后狂嚷:“我爸是李刚”,就是时下“贵族”的典型标本!

 

真正的贵族,离当下的中国实至少已远离了六十年。人们只有从老一辈的回忆文字里找到他们的踪迹。

一位生活在民国时代的老人,给后人讲述了中国最近的贵族。

他说,他上的成都一所省立中学与教会中学,不少同学是官吏家庭,别说炫耀门第,就是行为缺了礼义也受同学非议,穿着突破学生应有的简朴,当时流行的阿飞裤与双层胶底皮鞋都穿不进这种有读书风气的学校。学生若要留个大包头,学校的学生自治会的同学也会以维护校风与校誉来干涉,甚至见女生而调笑者,也有学生自治会的同学来警告。

在这种风气下,那些骄矜的官家子弟,都耻于说出自已门第。四川省教育厅长任觉五的儿子与他睡上下床位,穿同样的麻制服,直到分手离校,班上只少数几人知道他是教育厅长的儿子。

那时学校的普罗风气流行,平等意识占上风。能一个人办一张壁报,或白话或古文或英文,敢把随感与时评从学校评到社会,从教师评到社会官府,同学们便翘起拇指赞你是才俊,便受到尊敬。谁去炫耀他爸是什么官,不仅被耻笑是弱智,甚至受到蔑视与孤立。

 

他说,民国的官吏,与红朝官吏出身有天壤之别。前者有出自簪缨之第、诗礼之家、书香之门,即便非文官的武官也知书识理,甚至很有学问。

他介绍,名记者曹聚仁采访军旅,作客江西临川,被邀请向军官讲哲学。在王安石与陆九渊故乡,他生怕说出破锭,去说较了解北宋张载的《西铭》;然而第二天驻军的参谋长竟向军官大讲很少人了解的《东铭》,令曹聚仁惊愕不已。

抗战胜利,他老家县城公园塑起一座“抗日将士纪念碑”,由黄浦四期出身的团长手书,那一手魏碑的书法,今日文官中也不多见。

年长他几岁的同学陶在亷出身名门,祖父是北京图书馆长,父亲是民国空军中将,在国难当头他即与川军将领杨森三子杨汉渝投笔从戎,去印缅抗日;胜利后再入金陵大学且去英国学畜牧。这才是贵族。

 

他还目睹过国共两党四川省委负责人黄季陆李井泉的二代。

当时黄季陆任省党部主委兼四川大学校长,他女儿黄乃华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就在华西坝仁济护士学校学护士。

李井泉坐镇成都,周末他在省委办舞会通知我们青年团机关去参加实是要女干部陪舞。舞池撒了滑粉,李井泉不到十岁的儿子便在池中纵情打闹撒野,老子便娇惯儿子胡闹,使舞会一直搁浅,要让这小公子玩尽兴了,才开始舞会。且这种新贵子弟是不进普通学校,要有一定级别的子弟才能进的贵族学校,叫八一小学。他们的特权意识从幼就培养了。听其谈话是:你爸坐个吉普算什么?我爸坐的雪弗莱与道奇!

红朝的官二代,不仅在恢复满清八旗子弟的幽灵,也在重建那种特权。

 

他发现民国官吏家庭子弟,民粹意识盛过富贵意识,平民观念盛过特权观念。在川军将领的那些子弟中虽有花花公子花花小姐,却很难神气与阔气于主流社会。

抗日战死于河南的川军将领李家钰之子与他中学同学,后来是文质彬彬的川大历史系教授。

 

他认为,两朝官二代的子弟如此大的区别,追溯起来脉络与因果十分清晰:

马列之官多出身草莽与江湖,民国之官则出身士绅或书香门庭;这官的品质与人格便是宵壤之别了。

而民国还沿袭千年科举取仕那一套严格制度,由考试院与铨叙部这些资格审核籂选人才。

红朝是入党做官、造反做官、紧跟权力做官,乃至今日贿赂做官。

 

民国的社会是私有制,产权明确给人安身立命的独立性和尊严。

红朝破坏私有产权,以公有制方便公务人。在这公有制且代管一切公产中,当然就形成权力通吃。

这种由垄断一切资源所形成的霸权社会,只有霸族,没有贵族。

 

如此社会制度和不受监督的权力,还拚命抵制民众政治制度改革的要求,又怎么可能产生贵族?!

 

据美国政府统计,中国高级官员的儿子辈74.5%拥有美国绿卡或公民身份,孙子辈有美国公民身份达到91%或以上。也就是说,他们在身份上早已经是美国人了。早前国务院新闻办筹拍的《中国国家形象片:人物篇》在美国纽约时报广场大型电子显示屏上播出,大量网民便质疑为何片中许多人都持有美国绿卡或是外国籍,此次官员后代多拥有绿卡消息再出更引起许多民众反感。

不少网民认为,中国高官纷纷将后代转移到国外,是为了更好的转移灰色收入。此前就有消息指出,中国很多高官的家人都在中国大型企业、公司任职,而中国的大多数亿万富翁都是高官的家人。中国的高官不仅让后代们持有“双国籍”,将官二代派到国外“镀金”,还利用权力,让他们在国内大肆吸金。中国很多高官的家人都在中国大型企业、公司任职,而中国的大多数亿万富翁都是高官的家人。据北京科技大学管理学院教授赵晓在《中国大陆财产过亿富豪91%是高干子弟》一文中表示:截至2008年3月底,内地私人拥有财产(不包括在境外、外国财产)超过5,000万以上的有27,310人,超过1亿元以上的有3,220人。超过1亿元以上者,有2,932人是高干子女,他们拥有资产20,450余亿元。这些高干子女的资产来源,主要是依靠家庭背景的权力下的非法所得和合法外衣下的非法所得。

 

然而,这些中国的“霸族”即使到了西方,也不可能成为贵族。这不仅是其从小的教育基因所决定,而且也为西方的社会制度所决定。因为国情不同,体制不同,父母子女的关系不同,价值观不同。

 

西方是一个法治民主都比较完善的社会,官员是在选区由选民选举产生,又有严格的权限规定和独立的监察机构,基本上没有产生“李刚们”以及“李刚儿子们”的土壤和温床,民风朴实,个人自立,思想独立。很少年轻人愿意借助父母的力量和影响,说“我爸是谁”在那里绝对是一种耻辱和笑话。同样,也不会有官员为自己子女设计和安排将来,而且民选官员实际上也并没有太多工作以外的权力和影响力。

 

而在中国马列文化的土壤里,只会长出一群社会怪胎。他们没钱时会做顺民或暴徒,有钱时就会花天酒地、炫富享乐,或为富不仁、助纣为虐,实是一群精神侏儒。

所谓的精英阶层只不过是一群技术官僚、文化帮闲或政治帮凶,传统的贵族品质似一个遥远的梦幻,与他们有如霄壤之隔。

比如《红楼梦》再版重拍,剧组为培养演员的贵族气质,还特意租了六星级的酒店让这些演员包住,这就是现在所谓的一些文化精英对贵族的理解。

 

在这种文化和道德氛围里,没有什么贵族,只有一群跪在权力脚下小心乞食的奸商、艺奴、帮闲,一群精神的破落户,一群可怜的跪族。

诚如《人民日报》文章所说,“城市越来越漂亮,但不少人的生存、发展空间却越来越狭窄。有些城市提出发展高端产业,限制小饭店、小商店等低端产业发展。人们担心,这样的发展,会使普通群众的生活更加不方便,也使普通群众的谋生空间更加狭小。偌大的城市,可以摆下无数高楼大厦,却难摆下一些菜摊”;

中国的所谓“贵族化”,即是这些。中国“贵族”的概念,几乎成了“炫富”和“欺民”的代名词。

这那里是什么贵族?分明是暴发户和霸族!

 

所以,中国的特权阶层不是什么贵族,而是一群高级强盗;有钱人也不是什么贵族,只是大小不同的暴发户;利益阶层更不是什么贵族,他们只是一群无是无非、麻木度日、随波逐流的梦游者。

 

 

真正的贵族,应是那些无惧无畏的崇高精神信仰者、为自己与他人的权利四方奔走而百折不挠者、为了国家与民族的大义而无私奉献者。富贵不能移其心,狂暴不能夺其志,虐杀难以阻其行;

虽然他们不一定富有,但是却有着一颗高贵的心灵。

他们用坚韧、睿智、宽容与大爱为我们这个扭曲的社会注入了一股生命的清泉;

也象是一道是生命之光,照亮了这个黑暗时代的碌碌凡尘,唤醒了万千心灵深处久违的真性。

 

他们才具有真正的贵族精神,宠辱不惊、生死无惧、胸怀天下、神在霄汉。

他们的财富播洒在这片土地上,也洒在每一个渴望自由与归真的心灵上;

他们的高风亮节也给这个时代在广阔的宇宙时空里标出了终极的座标,永垂于青史。

但这种人,现在的中国,并不多。

 

现在的中国,遍布暴发户、霸族和普罗跪族,绝没有贵族。

 

没有思想之独立,就没有贵族,没有道德的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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