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知识分子常常自诘的问题是:你宁愿做一个痛苦的哲学家还是一头快乐的猪,尤其当痛苦无法化解而快乐却真实廉价的时候?这其实是个伪命题。一头快乐的猪永远无法了解哲学家的痛苦,而一旦开始理性思考,就如同醒了就无法再假装沉睡,哲学家就永远告别了猪的纯粹。这是个不可逆的过程,无论是作为哲学家还是猪,其实都不具备选择的权利。

  

  

不吐不快:莫当畸形体制的炮灰

   

文/王倩茹(上海外贸)

   

  

某天与许久未见的学姐见面,闲聊中她善意地提醒我:要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好奇:何出此言?她说,看看你校内的那些内容就知道,你太容易被煽动了,很多境外势力就是看准了你们这种人,暗地里扶植,一等有机会了就出来煽动颠覆其他国家。这次卡扎菲就是这样啊!

而又在某天课上,老师提到有很多软件是可以监测网络言论的,输入敏感词即可查出每个人提到敏感词的频率,很多人因此遭到牢狱之灾。他还补充了一句,提醒大家不要在网上乱发表言论,尤其是涉及政治敏感话题的。

我不知道下面听课的人中有多少人第一时间脑海里闪现了我的名字,但某位同学在第一时间向我投来了关爱的目光。之前他不止一次表示过对我的忧虑:“我最近总在担心,会不会某天你就被抓进去了,你想从事的两个职业都很高危啊。”

这两件事后我沉淀了一天,觉得还是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两位都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他们掏心掏肺加以嘱咐,是出于切实的关心和担忧。我很感激,但又多少有些无奈:口出此言者,或蒙昧或犬儒(我绝非看轻这两种世界观,它们的存在无可厚非,我也有许多类似好友,彼此相处十分愉快和融洽)。但此次观念的碰撞让我意识到,也许某种层面上我才是群体中的异类,是需要被改造被劝说被体制化的人——否则怎会有人试图要拯救我的价值体系。

我是在被边缘化吗?还是说,我其实是在自我边缘化?

很长时间以来,周围人心目中的王倩茹都是个乖乖女的形象。显然,那只是我的一个侧面。上大学以来,很多人觉得我对世事更愤青、更犀利、更咄咄逼人了(我对这些定义都不甚了解,只是援引原话)。显然,那也只是我先前形成、刚被发现的另一个侧面而已。

近半年来,随着阅读面和交际圈的不断扩大,我眼见到很多令人扼腕心痛的事实。虽然此前我对这世界的诸多不完美已有深入的体会,但当某些肮脏、卑鄙、惨绝人寰的故事赤裸裸堂而皇之地展现,我不得不承认,我贫乏的想象力和容忍度极限还是受到了挑战。

为此,我内心一度深感折磨和痛苦。我不断地求证真伪、探索查找,我阅读各种文献资料、争辩反思,在历史和心理学中为卑鄙者寻找卑鄙的通行证,在志愿行动和关注呐喊中纾解深重的无力感。

曾经不止一遍问自己:我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如果少知道一些,我会不会更快乐?

多年来,知识分子常常自诘的问题是:你宁愿做一个痛苦的哲学家还是一头快乐的猪,尤其当痛苦无法化解而快乐却真实廉价的时候?这其实是个伪命题。一头快乐的猪永远无法了解哲学家的痛苦,而一旦开始理性思考,就如同醒了就无法再假装沉睡,哲学家就永远告别了猪的纯粹。这是个不可逆的过程,无论是作为哲学家还是猪,其实都不具备选择的权利。

如果把这个命题的主语换一换:如果我们已经知晓了一些鲜为人知、罪恶悲哀的事实,我们要不要想办法传播,让周遭的人也知道?我的答案是肯定的,这就是记者的职责所在——尽可能用各种传播方式让公众了解真相。

真相,会让既得利益者恐慌。因为对真相的思索和考证势必形成真知,而民智一旦开启,龙椅便摇摇欲坠。于是,钳制言论就成了封锁真相的不二法门。这,也是记者行业高危的原因。

两位好友以及那位老师所言,更深层次的含义是:当此类言论不仅无法取得任何实效,还有可能带来障碍麻烦的时候,明哲保身才是最佳选择。

对此,我想做几点说明:

1. 我很爱这个国家,和它的国民。虽然多数时候我在激烈地抨击执政者,那是因为我相信,黄荆棍(编者按:黄荆,即“负荆请罪”之荆条)下不一定能出好人,却能出一个好政府。

2. 我不认为这些抨击都是愤怒情绪的简单发泄,事实上没有情绪更可悲。发声本身就是就是意义所在,不需要以其客观实效作为存在的必要前提。

3.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政权发生任何关系,哪怕是煽与被煽的关系。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4. 我不认为我这样的人更容易被煽动,传播渠道多元化能够增强受众对信息鉴别能力和独立思考能力,是培养理性人的关键。因此,在我看来,仅仅接受单一渠道、所谓主流宣传教育的人更容易被煽动,且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已经被煽。

5. 相反,我认为现在的自己更不容易被欺骗。不轻言真相,不人云亦云,宽容对待异见,与名利保持距离,并时刻警惕某种单一意识形态的植入和灌输。

6. 我不是政治控,我是被政治控。自以为在一个全能型政府领导下,每个人都势必跟政治发生点关系,别天真地以为能把政治高高挂起,你不是不关心,只是被迫关心的时候未到而已。

7. 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曾有意识地给周遭的人灌输过那些普世认同的价值。更多时候我只是在享受言说的快乐,寻找同党和倾听异见。如果有人觉得口味太重、极大地影响了食欲,可以欣然选择屏蔽甚至拉黑我,这是一个相对开放公平的言论环境所赋的权利。

8. 新媒体在互联网时代极大地提高了信息传播的效率,所以我发完这篇日志你马上就能骂我且第一时间被我知道。这样的平台不用于歌颂真理、揭露丑恶、争鸣论战、结党营私——那就太浪费了。

9. 我深知在互联网上发表敏感言论可能会带来的后果(我不得不说我比奉劝我的两位好友要了解得多),但如果仅因为前方有雷区就不敢挪步,那恐怕永远无法知晓雷区的边界在哪里,更别说一步步拆除地雷、缩小禁地,扩展大家自由活动空间。

10. 我也深知上述此事是多么高危。请大家放心,我并非胸大无脑,除非修炼成拆雷专家,对雷区地形有相当把握,否则我不会以卵击石、身先士卒追随前人而去。

11. 以上种种废话只是想向大家说明:我不是某一类人,我有太多不为人知(甚至不为我知的)侧面。我不想做畸形体制的炮灰,我只想成为一根会思考的芦苇。

   

   

(采编:黄理罡  责编:黄理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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