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一十 | 南科大，播下的是跳蚤，能收获龙种？

作者：关不羽 | 评论(0) | 标签:高等教育

伴随着一年一度的高考洪流，南方科技大学，简称“南科大”，持续制造出热点。

筹办三年未获教育部的招生许可，今年三月，朱时清校长高调宣布自主招生、自授文凭。这意味着南科大绕开了教育部的审批程序，同时也不能获得教育部承认的学历文凭。

接着，教育部要求南科大的45名学生参加高考，结果高考当日考场空无一人，学生集体拒绝高考，家长表示支持孩子们的选择。

经过这两个事件，南科大“反体制”的英雄形象显得特别高大——大半得益于僵尸面孔的教育部长年兢兢业业贡献出的反派形象衬托。教育部VS南科大，陈佩斯搭档朱时茂是也。教育部对高等教育，无非是统统管起来的老调子，而南科大的“不服管”看上去相当勇猛。然而，南科大的真相需要细细推敲。摘录南科大的大事记于下：

2007年3月，在深圳市第四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上，《政府工作报告》中决定筹建南方科技大学。

2007年4月，深圳市政府组建南方科技大学筹建工作办公室，开展筹建前期工作。

2008年3月，深圳市机构编制委员会下发《关于成立南方科技大学筹备办的通知》，筹备办负责学校批准设立和招生办学前的各项筹备工作。

…………

2011年4月 深圳市委组织部的一纸选聘公告将南科大再次推上了风口浪尖。根据这份公告，深圳将面向国内公开推荐选拔2名南方科技大学副校长，级别为正局级。

从头到底就是个中规中矩的地方大学筹办程序，充满了政府主导办大学的“中国特色”高等教育模式。到“正局级”副校长出炉，还是才子佳人、花好月圆的旧戏文。堂哉皇哉，却了无新意。至此，假如你还对南科大抱有幻想、相信这所大学真是播种中国高等教育改革的星星之火的话，那么号称中国第一份“高校管理办法”的文件堪为清凉剂、当头棒、掏心拳。兹举两条：

《南方科技大学管理暂行办法》第五条 南科大坚持追求卓越、学术自由、学者自律的大学精神，遵循理事会治理、教授治学、学术自治的原则，培育和发挥大学应有的活力和创造力，实行党委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并按照本办法和南科大章程对大学实施管理。

——没有“教授治校”，“校”还是要党委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来治的。不尴不尬的“教授治学”，完全是句废话。教授们已经治“校”无份，“学”总是要治的，党委领导不能越俎代庖的。有“校”才有“学”，有“校”才有“教授”。今天，“治校”的让你“教授”，那么你就可以“治学”；明天“治校”的不让你“教授”了，自然无“学”可治。教授治学，不是空话，而是屁话。

再看被宣传得沸沸扬扬的理事会制度：第十五条 理事会由政府代表，南科大校长及管理团队、教职工等代表和社会知名人士等组成。理事会设理事长和副理事长，理事长由深圳市市长或市长委任的人员担任。理事由市政府聘任。

——参照大型国企的董事会、监事会、工会、职代会，想必心智健全的中国人都知道“会”不可期。何况，这个所谓理事会索性明文规定“由深圳市市长或市长委任的人员担任。理事由市政府聘任”，较之大型国企的董事会制度，南科大的理事会更加赤裸裸地高度依附性的行政化。

毋庸置疑，中国高等教育及其学术机制需要深刻地改革，甚至是重塑。今天的中国高校，低端的，是拿着合法文件的野鸡大学，卖的是廉价的学历文凭，赚的是学生家长省吃俭用的血汗钱。高端的，除了卖文凭的教育产业外，还有为行政部门服务的师爷产业。这个产业的利润更高，不断给政府决策背书、“可行性论证”、“项目鉴定”换取大项目、巨额经费的丰厚回报。实质上就是通过卖身投靠换取的包养资格，从纳税人的血汗钱中分羹润盏。其弊端的根子就是，大学办学科研中行政介入太深养成的依附性，就导致学术机构的行政化、官僚化。比较民国时代的清华、燕京、西南联大，教授治校、学生自治所养成的学术独立、思想自由，真是冰火两重。

时至今日，中国高等教育已经到了穷极思变的关键时刻。南科大“反体制”的假象赢得社会舆论的一致关注与叫好，反映了公众对高等教育改革的热切期盼。然而，仔细观察这颗所谓“高等教育改革”的种子恐怕是要让人失望的。号称“借鉴世界一流大学办学模式，建成类似加州理工学院和洛克菲勒大学那样小规模高质量的高水平研究型大学”，去不知道借鉴了什么办学模式。难道加州理工大学是“肌肉男”施瓦辛格州长担任或委任人员担任理事长？难道洛克菲勒大学是“党委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哪所“世界一流大学办学模式”能拿出南科大那样的“办学管理办法”？这种没有制度保障的奢谈、空话、喊口号、自我标榜，倒是普遍的“中国特色”办大学了。

由此可见，纷纷扰扰的南科大，本来是办一座中规中矩的地方大学，它的“反体制”既非预谋，也无成算，更谈不上通盘考虑、缜密安排。只不过，在筹办中撞了教育部行政审批的南墙，临时起意、调转枪头，拉起了“中国高等教育改革试点”的大旗。而其底色，是地方政府全程主导、深度介入、牢牢掌控的“高等教育”罢了。在高教改革最关键的去行政化方面，连换汤不换药都谈不上。追捧南科的舆论热炒，纯属急迫的心情、天真的幻想、片面的观察、炒作的惯性相混杂，衍生出的幻觉罢了。

南科大之于中国高教改革迷局，要冷静待之：播下的是跳蚤，能收获龙种？

这就是现实的萧瑟、真相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