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于轼被起诉,画像被老工人们在脸上红笔画上叉,实在是意料之中的事。

  那些痛恨茅于轼的人,无论是曾呼风唤雨的高干子女,还是退休的平头百姓,今天都是六七十岁的社会边缘人,处于人生存在感和价值感的最低潮。

  对这些人来说,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全在毛的时代,人生最值得回忆的无数个美好时刻,也大都在毛的时代。对他们来说,茅于轼否定的不是毛这个人,而是他们这一代的人生价值和意义。

  九斤老太太的现在永远不如过去,是一种普遍心理,只是在今天,它或许比任何时代都更强烈。对中國这一代老年人来说,随着企业改制、城市改造、农村空洞化等一系列巨变,他们以往全部的社交关系、价值归属、情感纽带、道德载体、文化寄托,随着他们熟悉的旧世界的完全解体,被完全粉碎肢解。

  有什么可以对抗巨大的心理失落,有什么可以对抗孤独,有什么可以安置自己的价值,有什么可以慰籍自己的心灵?

  在没有宗教,没有社区,没有组织的精神真空里。惟一可以拥抱的,也就是过往的回忆,一种以毛为符号的回忆。集体赞美过去,怀念过去,这是他们唯一的集体的精神纽带。

  其实,热烈拥护毛怀念毛的人,多数并不当真愿意回到过去,有谁会真的完全忘记当年的匮乏,有谁会忘记当时的严酷。但现实或许更残酷,对他们来说,首先要解决的不是毛的是与非,而是自身的心灵。对他们来说,毛这个符号,其实是一种宗教需求。

  对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来说,只有具备极为强大的内心,才有勇气去批判性地看待自己的一生,去怀疑自己的全部判断,否定一生曾经的全部荣耀和骄傲。对绝大多数中國人来说,根本不存在可作为工具的思想资源;就中國文化传统来说,中國人多的是自我调和精神,而从来缺少那种跟自己过不去的直接逼视内心的批判精神。

  即使是在被誉为最有批判精神的德国,完成对历史的批判和反省,也不是全民集体转变的方式,而是以在代际之间形成巨大观念鸿沟的方式。就像我一位朋友,爷爷是死于东线的黨卫军,奶奶曾参加奥运会,老奶奶至死都拒绝与后代谈论任何历史话题。

  所以,评价毛是怎样的一个人,对有些人来说,是一个历史问题,但对另外一些人,那些一生成为毛的试验悲剧的人来说,它是个感情问题,信仰问题,人生价值问题。两种话语不可能对接。

  拉长时间看,没有必要为这么多人崇毛而担心,毛作为一代人别无选择的的精神支柱,随着那一代人的逐渐凋零,他的评价问题,终将回到本该有的位置上。

  崇毛现象,部分还可与崇儒、尊孔之类的热潮一并观察,因为中國本土的既有精神资源确实如此乏善可陈,所以,任何一种曾经存在过的精神资源,都会有一大票人去挖掘墓中古尸,重新涂脂抹粉,以为今日纷乱中國的精神圭臬。

  乌有之乡也好,新儒家也好,都是为了精神取暖而猬集在一起的人。他们没有能力放火,就让他们守着那堆火吧。

  作者:黄章晋


中国报道周刊, 2011-06-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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