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 | 清华、真维斯，看你跟谁比

真维斯，你愿意跟恒源祥比，还是跟韩国三星比？清华更该取法乎上，逼出商家巨贾的识见高度与文化深度

近日“真维斯楼”事件，不仅让清华大学再度成为焦点，同时也激起“赞助”之得体分寸的讨论。就艺术领域而言，企业、个人赞助艺文活动或音乐家，在国外行之多年。太古集团在香港赞助古典音乐，每年金额高达3000万人民币。翻开欧美各大交响乐团与歌剧院节目单，赞助者更不知凡几。仔细观之，这些赞助者往往甚至匿名，显然为善不欲人知，或者自觉赞助艺术天经地义；就企业角度观之，名为“赞助”，实为“广告”，在商言商或许亦是理所当然。但一如好的广告深入人心，坏的广告自损形象，艺术虽需赞助，但赞助之方法与技巧，对出资者而言，不啻一门学问与挑战。

音乐巨擘白建宇（Kun Woo Paik），是韩国至今惟一享有国际崇高地位的钢琴名家。旅居巴黎卅余年的他在法国声誉卓著，主办蔚蓝海岸音乐节，在韩国更是家喻户晓的伟大艺术家。即使如此，白建宇从不代言。即使他为国际大厂环球唱片（Universal）签约名家，录音多由三星（Samsung）企业全力赞助。无论他和三星高层如何友好，三星又出了多少资金，白建宇却从未为三星拍过任何广告。

若说金钱报酬或人情压力还不足观，看看白夫人尹静姬女士是何许人吧！尹静姬是韩国国宝演员，二十出头即是无人不知的超级巨星，至今拍了三百多部电影，不但获奖无数，更担任各大影展评审。这对具有极高名声与地位的夫妻，不知有多少厂商捧着让人目瞪口呆的钞票，希望说服他们一同代言——但白建宇和尹静姬从未动摇他们的坚持，四十年来始终如一。

我其实不惊讶。若认识白氏夫妻，必可了解他们对艺术的虔敬专一，以及夜以继日、从不懈怠的全情投入。但从另一个角度观之，三星明知白建宇拒绝任何商业代言，自己仅能享有唱片背后的一小块商标露出，却依然愿意大力赞助——且不论商场上种种尔虞我诈，当三星面对白建宇这样的艺术家，也就能展现如此气度和高度，这岂是寻常企业所能及？正因如此，那一小块商标，也就有了非比寻常的广告效益。

反观国内，许多赞助者认为出钱就是老大，完全以广告心态“赞助”，结果恐怕适得其反。比方说有车商赞助音乐会，要求将轿车搬进音乐厅，本末倒置，让人徒生反感。有赞助者大张旗鼓，三步一卷标、五步一立旗，甚至要求在舞台上悬挂商标，把艺文环境弄得粗俗不堪，令人心生厌恶。2008年北京奥运，恒源祥那惊天动地的电视广告，相信不少人依然记忆犹新。虽说广告时段买了，爱怎么用旁人无法置喙，但从“鼠鼠鼠、牛牛牛”到“狗狗狗、猪猪猪”一路听来，对企业形象是好是坏，大家必也心知肚明。

说到底，既为“赞助”，无论对象是教育机构或艺文活动，出发点是真心支持抑或广告效益，都应当建立在“富而好礼”的基础之上。在花钱已非新鲜事的今日，花钱花得有品味、有格调，才是高明的赞助。反之只会显得财大气粗，遑论“富而好礼”，连“富而无骄”都不可得。以命名为例，在台湾即使企业或个人捐赠大楼，并不一定皆用自己名字，往往先思考名字是否合宜。2001年，台湾广达董事长林百里捐给母校台湾大学8000万人民币，兴建电机信息学院大楼。这是台大创校以来最大一笔捐款，按校方规定，林百里亦可以自己名字命名大楼，但他却未作如此要求，而将大楼命名为“博理馆”。“真维斯楼”之所以引人哗然，即在名称完全为企业商标，毫无文意可言，让赞助全然成了广告。

要求商家巨贾都能有识见高度与文化深度，如此标准或许太高，但“取法乎上，仅得乎中”，身为国际知名学府，别人做不到的，清华大学更该立下标准。看似强人所难，长久观之，却必收潜移默化之效，终为社稷之福。

（作者为音乐学博士候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