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怀念夜晚空旷的地铁里,一个人和一本书的故事;我还在怀念,在旧书店淘到一本书那时候的欣喜若狂;我还在怀念,在豆瓣和那本梵高画册失之交臂的悔恨和难过;我还在怀念,在书架上与一本西班牙诗人的诗集邂逅,毫不犹豫买下来,细心包好邮寄给远方的挚友。

旧书

文/廖汉斯(武汉大学)

题记:“我打开一本书,一个灵魂就苏醒。”

 

 

(一)

武大旁边有很多旧书店,或者说二手书店。大多数是卖辅导书和各种考试的书籍,有一些还有大量的二手教材。其中最特立独行的算是豆瓣书店了,也是我光顾最多的书店。豆瓣书店的总店在北京,离北大不远,成府路200多号的样子;比武大的店略略大一点,那家店也很奇葩:武大的店是立于众多参考书店之中,而北大的店是立于众多餐馆之中。好在两者都算是食粮,只不过一个是胃里边儿的,一个是精神上的。豆瓣书店的书几乎全是对折,也有四折或者六折的。有些书是因为版本比较早,内容也较为晦涩,也有成套的不好卖出去的,但是几乎全是学术类的书籍,参考书和青春文学等等畅销书在豆瓣书店难觅踪迹。很多书品相都不是很好,想必也是在仓库里面憋屈久了,或是在路上经受了风吹雨打。但是其实品相再差,也不会影响到里面的内容,只是会影响价格罢了。降了价格,自然惹人喜爱;然而来光顾的大多也是学生、文人之类,这儿的书确实是买回去看的,不是为了装饰书房。豆瓣书店从来不给袋子,所以买了书都是自己兜回去;有一次一个朋友在其中买了500多元的打折书,也没有袋子,只好把书包塞得极满,再慢慢驼回去。我常常去光临豆瓣书店,就算不买东西,也可以坐在里面跟老板聊天。或者是当有人推门进来问:“有没有考公务员的书” 的时候替老板回答一句:“这儿不卖教辅书”。再或者是听那些买书的人谈论文学 、哲学、 历史。忽然忆起南京的先锋书店,那家古南都饭店附近的店面极大,书也极多,但是都极其崭新,成堆成堆摞起来,让人忽然有些望而却步了。

(二)

最近总是买书如山倒,读书如抽丝。每次买完书回来,先用钢笔在扉页写一个购于某处,加上年月日,实在是懒了就只拿出石头章子来,在朱红色的印泥里面倒腾一番,盖在书边缘处:“廖汉斯印”我只盖一半儿,于是就成了“斯印”。这就说明,这本书不再是新的了,这本书成为了我的私人物品。我反复抚摸,翻看,在字里行间用蓝或红的铅笔勾画,久而久之书也就渐渐旧了。我喜欢买书而不喜欢借书的原因在于,借来的书不方便勾画;然而借来的书总是旧的,上面总有人的勾画,我若是再在上面添加一笔,会显得极不负责任,索性还是买吧。然而买书的速度总是远远大于看书的速度,于是就只是买着,盖着,整理好了放进书柜里面,时常凝望书的侧面,回味回味标题。

 

 

现在又许多人喜欢看电子书,一是方便,二是资源多,三是不要钱,还省劲儿。难怪说现在的出版行业每况愈下,听闻就连美国的一些知名媒体都放弃纸质版了,不知是否为真。电子阅读器也日益兴盛了起来;父亲的朋友给我一台Ipad, 用那个玩意儿看书屏幕确实很大。我往里面倒腾了很多电子书的PDF,比如佛洛依德的著作,潘恩的常识,纽约摄影学院的教材,以及一堆我懒得借的书。然而我最终发现,我根本没有在它上面认真看过书,因为它其实就是一个娱乐的产品,一点也不纯粹。Ipad说实话很重,而且其实也很刺眼,就算调整了亮度还是不行。于是只在上面看完了一半《纽约摄影学院教材》,之后再没有问津它的电子书板块,久而久之连Ipad也觉得厌烦了;前段时间看到友人买了一台kindle,觉得还是亚马逊聪明,做纯粹的东西可能更可以做到专业而吸引人。但是我终究发现,对于我来说,是不可能在一台电脑、或者是一台电子阅读器上认认真真看完一本书的。即使在我的硬盘角落里放着大量的PDF,我从未有过拥有了一本书籍的欣喜和激动,于是我失去了抚摸书籍封面的机会,于是我失去了闻着淡淡墨香的机会,于是我无法在电子书上面盖上只属于我的印章,于是我不能再写上:赠友人XXX,汉斯于珞珈山,X年X月X日。不,这不是我想要的阅读,我还在怀念夜晚空旷的地铁里,一个人和一本书的故事;我还在怀念,在旧书店淘到一本书那时候的欣喜若狂;我还在怀念,在豆瓣和那本梵高画册失之交臂的悔恨和难过;我还在怀念,在书架上与一本西班牙诗人的诗集邂逅,毫不犹豫买下来,细心包好邮寄给远方的挚友。我终于发现,我是一个怀旧的,一个难以跟上时代步伐的人。去书店的人越来越少,能够沉下心来读书的人越来越少,买苹果的人越来越多,买了苹果导了很多电子书但是不看的人,就像我一样,越来越多。

(三)

我记得赫胥黎在他的《美丽新世界》里面描写了一个角色,就是那个成长在“旧世界”因此得以看到莎士比亚著作和其他书籍的人。当他来到“新世界”以后,发现人们都没有看过莎士比亚,或者是圣经。这些书,这些带着人类最美好感情和智慧结晶的书,被当做旧书处理掉了,禁掉了,人们再也看不到了;人们也不再需要这些旧书,因为他们有化学药剂,心情郁闷了可以打上一针,立马解决一切问题。其实他才是应该属于新世界的人,只是新世界的人已经被阉割过了一遍。新世界的总统把圣经藏在自己的保险柜里面;我想他知道圣经意味着什么,只是人们已经不再需要这旧世界的书了。奥威尔也在其《1984》里描写了文学作品被销毁,于是也许以后的人们只能口耳相传:“听说在很久以前,世界上有一种叫做书的东西。那和《真理报》有什么区别?” 如果以后真的是这样,我会从心底觉得莫大的悲哀。

如果奥威尔的意思是我们终将毁于我们所惧怕的东西,那么波兹曼的《娱乐至死》即是我们终将毁于我们热爱的东西。当娱乐的时代已经到来,当我们的时代不再需要文学的殉道者,当商品经济高度发达而文化产业却日趋衰弱,当书籍都成了被人忘却的东西,放在我们的书架里当做摆设、当做纪念,当电子产品取代了原木纸浆,当我们忘却油墨淡淡的香味,当我们提笔在纸上写字却忘记了怎么写,因为我们的手早已习惯了键盘——我忽然怀念起旧书,就算它的封面残破了,就算它被人蹂躏的皱皱巴巴,就算里面布满星星点点的墨迹,就算它是我从某个窄小的书店打对折买来的。

 

 

(四)

诗人西川好像写过这么一个句子,让我记忆犹新:

“我打开一本书,一个灵魂就苏醒。”

汉斯,草草落笔于珞珈山

2011年6月7日

(采编:徐超 责编:黄理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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