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柏拉图: 第二幕

 

 

老杨头:啊,拉图兄,又是你?两天不见了。这两天我在雅典周围转悠,有了一些想法,正想和你交流交流。

 

柏拉图:好啊,不过,上次我们对话时,你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反对民主,说来听听。

 

老杨头:雅典的民主是一种协调穷人和富人的政治形式,一开始,基本上是一种穷人同富人讨价还价的机制,由于穷人的数量毕竟大于富人,所以这个制度的反对者大多都是富人、精英和知识分子,即便在当时,你也没有看到有普通公民站出来反对雅典民主的吧?

 

柏拉图:不是没有,但确实很少,当然,这也和他们人微言轻,没有人记录下他的言论有关。

 

老杨头:你老人家出身贵族,你的亲戚朋友非富即贵,在实行了民主的雅典,你眼看着这些亲戚朋友一个一个失去了权力,这可能是你反对雅典民主的最大原因……

 

柏拉图:哼,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是那种只从个人与身边人利益出发的人?

 

老杨头:按说,从自己的利益出发,一点错也没有,但作为一个大学问家,尤其是研究宏大问题的人,则一定要站得更高一点。你当然站得挺高的,却没有完全摆脱贵族地位。当然,你敬爱的老师拉底兄被民主暴徒们以投票的方式判处死刑,也让你看到了这种制度的邪恶之处。第三个原因是……

 

柏拉图:够了,你到底看过我的书没有?

 

老杨头:看过。

 

柏拉图:那你到底看懂没有?

 

老杨头:说实话?没全看懂。这个也有原因,我第一次发现,中文看上去很美,听上去也很美,用起来也很美,但用来阅读中国文化里没有出现过的东西,例如你的哲学思想,则往往有很大的局限性。用中文翻译出来的文本往往比原文要晦涩与模棱两可,我又没时间与能力阅读你的原文原著……

 

柏拉图:你扯远了,我的意思很浅显,你不能只从我个人的经历来分析我的理论。我的书中对我为何反对雅典民主说得很明白,其中一个重要的理由就是素质不够,不能实行民主。

 

老杨头:素质论?我知道你认为民众的素质不够,所以只能靠伟大的君主,或者你这种哲学家、“哲学王”来管理他们。你大概也知道,我是最反对“素质论”的,反对那种“民众的素质太低,不适合民主”的论调。

 

柏拉图:你又穿越时空了,我们在讨论我为什么反对希腊雅典的民主,不是在说你生活的这个时代的现代民主,而且你没有听明白,我说的“素质低”也不是你说的“素质论”,我说的是“人类的素质论”,不是你说的“人民”或者“公民”的“素质论”。

 

老杨头:我有些糊涂,你在玩文字与概念游戏?这个我可玩不过你,我昨天经过雅典大学时,看到大门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雕像,一个是你的老师拉底兄,一个就是拉图兄,大师啊,我哪里是你们的对手?

 

柏拉图:我不是玩文字游戏,你说的素质论是针对某个国家、某个民族,是在你生活的二十、二十一世纪强调某个单一的国家与民族的素质;而我说的是整个人类的素质问题。民主制度是整个人类成熟后的产物,是人类发展到一定阶段,是人类对天、地和自己有了一定的认识后的结果。按照我的这种“素质论”理论,如果人类整体的素质没有达到一定的水平,现代那个不同于雅典城邦民主的现代民主也不会到来,到来了,他们也不能适应,正如雅典的民主最终也要灭亡一样。

 

老杨头:啊,这难道不是“素质论”的扩大版?民主有什么难的?小学生都能懂的道理,一个文盲都……

 

柏拉图:闭嘴!少给我来这种“民主小贩”的流氓腔调,什么小学生也懂,文盲也——放屁,如果小学生也懂,人类过去五千年的历史,现代民主却只是这两、三百年的事?难道五千年的人类都不如当今的小学生?如果文盲也能搞民主,你老杨头为何要写几百万字推销如此简单的民主?

 

老杨头:可是,你这还是“素质论”的观点,恕我难以同意……

 

柏拉图:我说的“素质论”和你说的“素质论”不同,我说的人类整体的素质,你说的人类中一部分人的素质。这两点一定要搞清楚。前者不能否定,后者不应该认同。否定前者,就会认为人类过去几千年的历史都是走了歪门邪道,对历史深怀仇恨与恐惧,而民主呢,只是突然有那么一天,有人拍脑袋想出来的,人类才从黑暗中走进光明。持这种想法的人,对几千年人类发展的历史不管不顾,动不动就要否定一切,狂妄自大。他们当然也无法回答为什么希腊雅典民主失败后,人类又经历一千多年,才迎来了现代民主的曙光。

 

老杨头:这样说倒也有一定的道理。人类是如何成熟的?

 

老杨头:雅典后的人类,经历了各种形式的不民主的制度,到了中世纪,都先后通过“黎明前的黑暗”,随之发生了反弹。欧洲的反弹是从文艺复兴、启蒙运动、工业革命、科技革命大发展开始的,复兴就是回归到希腊等古文明中的民主、自由的思想中,启蒙就是开启人对自身价值的重新认识,促使民众把眼光从上帝与君王身上收回,开始关注个人的自由、人权与价值,人类就是这样一步一步成熟起来的。成熟的人类,才配得上现代民主。

 

老杨头:其实这个道理我也明白,可这和我们有些人说的“民众素质低”听上去还是相差不远啊,例如有人说,欧洲经过了几百年的复兴与启蒙,中国也需要至少几百年才能成熟起来,所以,现在人民的素质……

 

柏拉图:错了,完全不同,当人类整体素质没有达到适合民主制度的时候,你责怪一个民族与国家或者某些个体,都有些求全责备了,毕竟最先实行民主的国家只有那么一两个,而这一两个率先出现在继承了希腊文明的欧美国家,就不足为怪。可是,当世界上绝大多数都实行了民主制度的时候,你再去以某个国家的民众素质低来阻挡民主制度的到来,那性质就不同了,最大的可能就是统治者本人在有意降低和贬低民众的民主素质。

 

老杨头:此话怎讲?

 

柏拉图:欧洲的文艺复兴与启蒙运动带有探索性质,追求一种全新的价值理念,而当后来英国、美国与法国的民主实践先后印证了这种理念适合人类的时候,而希特勒与斯大林等搞的类似雅典的直接民主会带来灾难的时候,你不可能要所有的国家都在经历一次之后,才选择正确的民主道路。这正如某种药物被一个国家证实可以治疗致命疾病,你没有必要要求所有的国家再做一次漫长的试验;正如美国人发明了飞机后,德国人没有必要再去从头到尾发明一遍飞机,才得出“哦,这个东西可以飞上天”;正如先行者在桥上架了一座桥,你来到河边时却偏要从水里游过去,说是摸石头过河……

 

老杨头:我明白了,当人类整体素质没有达到民主那个高度的时候,你再怎么努力也是白搭,所以,如果你去指责宋朝的皇帝为什么不搞民主改革,孔子为啥不发明民主理论,你脑袋一定是被驴踢了;可当多种民主制度在世界各国推陈出新并取得效果,当公民教育已经成为很简单的一件事,某些国家还在那里强调自己的国民素质低,那一定是脑残。如今绝大多数国家都实行民主了,法治、人权、自由、民主的普世价值已经深入人心,成为普通人家喻户晓的价值,这个时候,你还怪自己的国民“素质低”,一定是你强迫他们接受其它价值,屏蔽常识。要在现代人中宣扬民主理念,最多也只需一两代人,不到20年的时间,就可以让民主的常识像小学课本一样普及到每个人。素质这种东西并不是与生俱来的,也不是基因里带过来的,看看我们那些偷渡到美国的福建农民在美国出生的第二代,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柏拉图:就是这么回事。你知道,雅典民主后的将近两千年,人类并没有实行民主制度,并不是因为我批评民主制度不好造成的,而是因为人类的科学技术、文明程度尤其是对自身的认识还没有到那种程度,而你生活的这个时代则不同了,看看全世界,你再怎么批判民主,不管你如何攻击民主,民主国家的数量始终直线上升,不民主的国家越来越少。

 

老杨头:谢谢你解决了我的一个大疑惑。原来有两种版本的“素质论”啊。承认民主制度是人类总体素质提高后的必然结果,并不意味着接受某个国家的统治集团以“素质论”把本国民众孤立于世界之外。而抵制一些人贬低同胞的“素质论”,也没有必要去抬高历史各个阶段中人类的素质,不要把几千年无法实现民主归罪为为暴君不允许民主,更不要归咎于你这种反对民主的思想家……

 

柏拉图:嗯,想通这个道理,你在追求民主的过程中,才会不骄不躁,扎扎实实,既不会对古人趾高气扬,也不会对未来没有信心。好了,今天的话题太乏味了,你的读者会不喜欢的,来吧,谈谈你这两天参观雅典各处的一些想法,最好配些图片,虽然你那个样子看上去真像个小贩。

 

老杨头:好吧,请大家继续看看下面的图片与文字说明,这可是我旅游的心得哦……

 

杨恒均 201186
希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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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雅典卫城下面的剧场。2,保存最完好的两千五百年前的大剧场,置身其间,让人顿生“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情怀……3,这堆石头据说是人类最古老的迈锡尼文明。在远处招手的是袁伟时老师,他已经深入到那堆石头文明的中心)

这次旅游是希腊文明历史的深度游,走了一些地方后,发现这就是关于一堆又一堆石头的文明。希腊由于盛产石头与大理石(包括汉白玉),所以当时的建筑、雕刻都是用石头与大理石作材料的。石头能够经历两、三千年而不腐,于是那么多文明就都保存了下来。可看多了,我就有些逆反心理:这不就是就地取材,修神殿、盖房子?如果当初中国人不是以木头为主要的建筑材料,大概也会留下一大堆“文明”吧。果然,当我参观希腊人视为国宝的那些陶瓷与青铜器(包括青铜剑)的时候,我仿佛在参观大英博物馆的中国宝物,实在是不分高下。更有甚者,走了一些希腊地方,明显感觉不出两千年前的那种繁荣与“先进”,有时甚至让我迷惑:这里曾经产生过苏格拉底、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以及那样骄人的文明?这大概能够说明这样一个意思:世界上各个民族,不同的国家,都有自己辉煌的时代,有的在过去,有的在未来,这又忍不住让我思考:中国的时代是否已经过去了?或者还没有到来?看了希腊辉煌的过去与不那么优秀的现在,我并不对中国感到悲观,而是相反,我认为今后会有一个中国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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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在世界各地寻找与中国的相同之处,今天又找到了一个,我身后是罗马暴君尼禄下令修建的科林斯运河,在石头地上挖上这样的深度,在那个几乎没有重型挖掘工具的时代,不集中力量办大事是肯定搞不成的。不过,他下令修建如此难于上青天的运河后不久,就被刺杀了。这条运河让我想到了中国土地上最大的一条运河——隋朝暴君隋炀帝下令修建的。暴君们很邪恶,不顾人民生死,劳民伤财,竭尽财力、物力与人力搞大项目,可是,却也留下了这样两条运河啊,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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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典最伟大的建筑物是雅典卫城,今天看介绍才发现,这是雅典城邦的伯利克里挪用了各个城邦上缴的海军军费而修建的,当时受到了很大的压力,甚至被攻击祸国殃民。但很显然,海军没有建起来对人类毫无损害,而雅典卫城的帕特农神庙却是人类建造史上的七大奇迹之一,代表了先进的文化发展的方向。这个发现不禁让我想到了慈禧太后挪用海军军费建颐和园的事,嘿嘿,如果颐和园不被八国联军摧毁,一个堪称中国建筑经典的颐和园比大清国海军,熟重熟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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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希腊以前用于囚禁政治犯的孤岛监狱,现为旅游点。2,老杨头怎么跑向了关政治犯的监狱?3,还是在里跑更爽——奥林匹克最早的的那个运动场。4,在希腊那普良小镇闲逛。5,信力建同志来到小镇一个广场上,憋不住了,突然跳上一个石墩要发表演讲,打破了小镇广场的宁静,吸引了老外围观。)

在文明的废墟上,终于迎来了七夕情人节,啊呀,看看这帮老男人们是如何在乱石飞渡的希腊文明遗址上度过这个“没有情人的情人节”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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