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Bronxville
不久前在一个咖啡店，我看见一个大杯子上刻印着梭罗的话：“自信地朝着梦想的方向进发吧！过你想要的生活。”
虽然它说这是梭罗的话，但这归属貌似有点儿令人怀疑。毕竟梭罗不是靠随意地欢呼感慨而闻名的。回到家之后，我查了一下这段话（来自《瓦尔登湖》）：“至少，我从自己的经历中明白了：如果一个人自信地朝着梦想的方向进发，努力过他想要的生活，那么他将会在平常时刻中收获意想不到的成功。”
梭罗并不是说我们每个人都能过上我们想要的生活，他是说如果我们努力，我们就会比普通的光想不干更接近一点儿我们想要的生活。我猜想负责给咖啡杯刻字的人会说他们只是稍微扭曲了一下这话的原意。但是这一扭曲，不但改变了句法结构，整个话语的精妙意蕴也消失了。
近年来，甘地的话也遭到了一点儿扭曲。你可能注意到保险杠贴纸有意要引用他的话：“欲变世界，先变其身。”第一次看见这话，你会觉得这看起来确实有点儿像甘地会说的话。但你再细想一下，它开始听起来更像……一个保险杠贴纸上才会说的话。明晃晃地贴在一辆丰田普锐斯后面，它在暗示，你要为你自己的行为负责。这是不涉政治的，有点儿俏皮的。
十分确定的是，这句名言到头来是不会有什么可靠的文本依据的。能证实的和这最接近的甘地的原话是：“如果我们能改变自己，那么世界的方向也会改变。就像一个人改变自己的本性，那么世界对他的态度也会随之改变……我们不应等待观望别人行动。”
甘地此处是在告诉我们个人转变与社会转变是密切相关、同时并进的。但他的话里并没有暗示说只有个人转变就足够了。事实上，对甘地来说，为建立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而奋斗，不仅包括严厉的自我克制，严格遵守非暴力哲学；还要有一个坚定的意识，即单独一个人，不能改变任何事情，要认识到只有通过无数人坚守纪律、坚持不懈、共同奋斗才能推翻不公的政权。
一旦你开始对这些伪造的名言有了意识，你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总能不停地发现它们。亨利•詹姆斯、乔治•艾略特、毕加索——所有这些人都因其实际上从来没说过的，含蓄有力而又喜气洋洋的名言而在大众文化中活跃着。
这些富有想象力的名言中，我最喜欢一段在网络上流传多年的话。它被频繁地归属为南非前总统纳尔逊•曼德拉，并说这是他1994年就职演说中的摘录。
这段话是这样的，“我们最深的恐惧不是能力不够，我们最深的恐惧是能力超越了界限。是我们的光芒而不是黑暗，最令我们恐惧。我们扪心自问，我们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最耀眼、最灿烂、最有资质和最令人惊叹的？事实上，你们谁不是这样的呢？你们是上帝之子。 在世界上你们只扮演着小角色……随着我们从自身的恐惧中解放出来，我们的表现也将自动地解放他人。”
看看吧：曼德拉先生，做了27年牢，刚被释放出来，借助就职演讲这个平台来告知我们，我们都有卓越灿烂、成为天才，令人难以置信的机会，这种思想也会解放他人。想到这个，很难不觉得可笑。当然，已经搞清楚这其实不是曼德拉任何一次有名的演讲的摘录。事实上，这甚至都不是他的话。它们是提倡自助的法师Marianne Williamson 的话。
梭罗，甘地，曼德拉——很容易看出为什么他们的话会被揉捏成浅薄的口号。他们是鼓舞人心的人物、美丽梦想的缔造者。但是这些口号中没有展现出来的是，他们也是清醒稳重、意志坚强的人。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彻底的改变，需要谦虚与牺牲精神。而且不管是改变个人还是改变世界的努力，都总是需要付出代价。
但是我们的时代却坚信，无论什么时候做出选择，我们都能重塑自己。所以我们用我们自己的幻想来重铸伟大思想家的智慧。剥夺了他们的复杂深度、他们的政治信条、他们对全然改变之艰巨性的把握，现在他们站在我们面前。他们因改头换面而熠熠生辉，他们难以置信、光辉灿烂，他们想让我们知道我们可以拥有一切。
布拉恩•莫顿，莎拉劳伦斯学院小说研究项目部主任，小说《夜晚出发》、《易碎的你》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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