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杀黑恶人物方式的古今差异


丁启阵

 


文学名著《水浒传》中,英雄豪杰在跟黑恶人物打斗时,无论武功,还是气势,总是处于上风的。打斗之前没有什么悬念,打斗过程没有多少曲折,打斗结果在意料之中:一番极有章法的拳脚刀枪之后,黑恶人物得到惩治。叙述语言,干净利索,决不拖泥带水。这里举鲁智深斗杀郑屠、武松斗杀西门庆和燕青斗杀任原为例。请看:

 

郑屠右手拿刀,左手便来要揪鲁达,被这鲁提辖就势按住左手,赶将入去,望小腹上只一脚,腾地踢倒了在当街上。鲁达再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起那醋钵儿大小拳头,看着这郑屠道:“洒家始投老种经略相公,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也不枉了叫镇关西。你是个卖肉的操刀屠户,狗一般的人,也叫做镇关西!你如何强骗了金翠莲?”扑的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郑屠挣不起来,那把尖刀也丢在一边,口里只叫道:“打得好!”鲁达骂道:“直娘贼,还敢应口!”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梢只一拳,打得眼棱缝裂,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的,红的、黑的、绛的,都滚将出来……郑屠当不过讨饶。鲁达……又只一拳,太阳上正着,却似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鲁达看时,只见郑屠挺在地下,口里只有出的气,没了入的气,动掸不得。鲁提辖假意道:“你这厮诈死,洒家再打。”只见面皮渐渐的变了……。

 

西门庆认得是武松,吃了一惊,叫声:“哎呀!”便跳起在凳子上去,一只脚跨上窗槛,要寻走路,见下面是街,跳不下去,心里正慌。说时迟,那时快,武松却用手略按一按,托地已跳在桌子上,把些盏儿碟儿都踢下来……西门庆见来得凶,便把手虚指一指,早飞起右脚来。武松只顾奔入去,见他脚起,略闪一闪,恰好那一脚正踢中武松右手,那口刀踢将起来,直落下街心里去了。西门庆见踢去了刀,便不怕他,右手虚照一照,左手一拳,照着武松心窝打来。却被武松略躲个过,就势里从胁下钻入来,左手带住头,连肩胛只一提,右手早住西门庆左脚,叫声:“下去!”那西门庆一者冤魂缠定,二乃天理难容,三来怎当武松勇力,只见头在下,脚在上,倒撞落在当街心里去了,跌得个发昏章第十一……看这西门庆已自跌得半死,直挺挺在地下,只把眼来动,武松按住,只一刀,割下西门庆的头来。

 

初时,献台上各占一半,中间心里交合。任原见燕青不动掸,看看逼过右边来。燕青只瞅他下三面。任原暗忖道:“这人必来算我下三面,你看我不消动手,只一脚踢这厮下献台去。”……任原看看逼将入来,虚将左脚卖个破绽,燕青叫一声:“不要来!”任原却待奔他,被燕青去任原左胁下穿将过去。任原性起,急转身又来拿燕青,被燕青虚跃一跃,又在右胁下钻过去。大汉终是转身不便,三换换得脚部乱了。燕青却抢将入去,用右手扭住任原,探左手插入任原交裆,用肩胛顶住他胸脯,把任原直托将起来,头重脚轻,借力便旋,五旋旋到献台边,叫一声:“下去!”把任原头在下,脚在上,直撺下献台来。(……李逵看任原时,跌得昏晕,倒在献台边,口内只有些游气。李逵揭块石板,把任原头打得粉碎。)

 


郑屠、西门庆、任原,都不是市井庸碌之辈,身外都有势力,身上都有功夫。但是,在鲁智深、武松、燕青等梁山好汉面前,无一例外,都变成了沙包窝囊废,注定了只有挨打丢命的份儿。


但是,这类正邪之间的打斗情节,到了现代影视作品里,往往都被拉抻了长度,变成跌宕起伏的武术比赛和杀人游戏。这种武术比赛和杀人游戏的套路如下:英雄人物总是先吃亏,或者一直吃亏,直到几乎被对手灭掉时,才开始绝地反击,转败为胜,终于制服、打死黑恶人物。给人的一个强烈印象是:英雄人物的胜利都来之不易,都有些偶然,有些侥幸。最近热播的电视剧《新水浒传》,就是这个样子的。


说实话,我不太认同现代影视作品的这种处理。这样处理,固然符合剧场心理学,能充分调动观众的情绪,增强影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但是,与此同时,它却也容易使观众感到沮丧,对人生、对社会感到迷茫,感到失望,甚至感到绝望。我认为,古典文学名著里那种正义必然战胜邪恶的快意恩仇(“
那西门庆一者冤魂缠定,二乃天理难容,三来怎当武松勇力”,说得很明白),更能给读者以信心,以快乐,以希望。这种虚幻的信心、快乐、希望,正是现实世界的弱势群体所需要的精神安慰。我认为,提供这种精神安慰,是文学艺术的一个重要使命。

                                                 
201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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