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知其白守其黑,能够驾驭平衡这两种色彩,是墨白一生的命题。她知道,她必须要去面对。不过,她还需要一点时间。于是,在终于离别北大校园后的第二个礼拜,墨白义无反顾的地坐上了去往彼岸遥远国度的班机。墨白不知道她需要多长时间,但是她知道,当她真正能接受自己所有一切的时候,当压抑已久的本性全然释放的时候,就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挡。那时,自己就不用再疲惫地穿梭于两种人性之间,而是一往无前,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和责任。
 
 

 墨白的两生花

 

文/王胜寒(Brown University)

 
 

墨白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的大家族里。家中在无论在商界、政界、学界,还是艺术界中都有响当当的人物。当墨白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就总不断有星探来骚扰她,想把她打造成童星——墨白不仅有正品萝莉的脸庞,还具有一种隽秀的中式气质——那是世代书香和底蕴熏染凝结而成的,也让墨白受尽了德威并重的长辈们的宠爱。在让她浅尝几次戏瘾之后,墨白的爸爸就用深远的目光阻止了事态进一步的发展,并拒绝了任何片约。他知道,墨白注定不会在这条路上浪费自我的才华。

一直以来,无论墨白拿起画笔还是拨动琴弦,老师都会惊奇于她极高的天赋——至今,墨白家里还挂着她6岁时的涂鸦,其观察之细微、笔触之灵妙往往让客人啧啧称赞。她从小受到了最好的教育,读北京最好的贵族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就开始读哲学史读红楼梦 。

出乎家人的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那时的墨白就已经极其会察言观色,展现出远超正常年龄阶段的深沉。小小的人儿,看着大人们苍老的脸,居然可以读出他们的微妙情绪,并相应做出讨好他们的举动。于是,当其他人家都反复叮咛家中孩子不要被人骗的时候,墨白爸爸捧着她的脸说,“你啊你,没人能欺负到你头上!” 身为中央情报局的高层,爸爸把“察”的黑色基因和本能遗传给了墨白。多年以后,当墨白真正成熟时,她时常闭上眼睛冥想——便觉得自己沉入了黑暗的海底,抬头一看,众生百态的一切人性都在水中奇魅地展开。
 

 

长辈们经常带着墨白出席各种充满潜台词的社交场合。墨白明白自己的本能,会讨喜得让长辈既心碎又害怕,不理解如此稚嫩的外表后为何藏了如此成熟的灵魂。最担心这种已不足以用“早熟”来形容的倾向的,是墨白的妈妈。妈妈是学术界的翘楚,虽说祖上师承名门,她完全是靠真才实学打拼到今天的位置。既然曾用单纯的求知之心浇灌出如此果实,在她看来自然希望女儿也如此。妈妈从不赞成让墨白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下成长,浸淫于在妈妈看来乌烟瘴气般的,深似瀚海的为人处事之道中。妈妈担心她以后会浮躁空洞,走上歧途,怕她的灵性和纯性被这一片未知淹没。

美好的表象下,分裂的暗流汹涌澎湃。出于种种原因,墨白的爸爸和妈妈在她上初中之际分道扬镳。离婚后,妈妈也给墨白办了移民手续,想让墨白同她一起去美国,那个传说中的自由平等阳光健康的国度。可墨白却被爸爸强行扣留了。爸爸对墨白有着非同寻常的期许。他明白,美国赋予不了他女儿那真正不平凡的特质——眼前这腐烂与生机并存的国度所能给予的灵感和培养是彼岸那崭新光亮的土地所不能比拟的。

在冲突最严重的那天晚上,爸爸把墨白锁在屋子里,妈妈在外面哭着敲门,却被爸爸强行拦住。墨白也在屋子里默默坐着,不哭,却对爸爸的这一举动恨到牙痒。敲门的声音终于戛然而止,墨白从窗口看着那辆载着母亲的轿车不知去了何方。而后她花了半个小时,从三楼的窗外顺着防盗网爬下,自己坐车到了经常辅导她功课的大哥哥蒸日的宿舍里,情感突然宣泄,在蒸日怀里放声大哭。哭着哭着,墨白就在蒸日怀里睡着了。放声大哭从一个梦境进入另一个梦境,这是每个人都有的奢望。

妈妈走了,可是妈妈的道德洁癖、脚踏实地、和纯粹追求在墨白身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同时,爸爸在这件事上不近人情的强硬和对妈妈的冷酷,让父女之间出现了深深的鸿沟。以至于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墨白倾其所能排斥着爸爸给她的影响。在她心中,父亲的观念是家庭悲剧的根源,也与自己的痛苦不可避免地划上了等号。墨白承受着那些仿佛先天就来自于父亲的灵感和直觉,在待人接物上如鱼得水。可是虽然一切游刃有余,墨白却无时不在深深厌恶着那些与自己年龄不符的人情世故。白妈妈和黑爸爸在她心里日夜争斗,让她不得不多年消耗内力,进行自我折磨,惶然不得出路。

上中学的墨白已经出落成了惊为天人的美少女。她从来不屑于教科书内容,永远在课上睡觉,考试经常年级第一。墨白和同龄的小女生们并不在一个世界之中——她放学后穿着校服去人民大会堂听交响乐,周末参加新兴产品发布会或活动开幕式。当她越加成熟的时候,就越无法理解和尊重学校里那些叽叽喳喳的小女生,只好在学校独来独往。而小丫头们则对墨白嫉妒得如痴如狂。她们创造出各式各样的小报告,偷拿墨白的日记本并在班里传送,趁体检的机会把墨白堵在厕所,要验明正身,看她饱满的胸部是真是假——因为她们坚信,一个女生不可能这么完美,不可能什么都能拥有。同龄的男生在墨白面前全部自惭形秽,不要说递情书,就连打声招呼,声音都是颤抖的。
 

 

于是一切都顺理成章,墨白轻松地进入了北大,并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校园里的焦点。墨白一如既往的不合群。她对那些苦命学习的人一笑置之,她对那些拼命要挤投行的功利男功利女嗤之以鼻,她和那些空有文艺腔调看看电影看看小说的男默女泪没有共同语言,她对那些想走名媛路线的靠男人上位的卖弄姿色卖弄文化腔的姑娘更加视如敝屣。她能一眼看穿那些对自己阿谀奉承或者玩弄小心眼的人。别人越讨好她,她就越厌恶。对于她看不上的人,她能用眼神的终极不屑杀死对方。她有资本这样做。可同时,她的锋芒也在刺伤着自己,让自己无处可躲。她用近乎洁癖的标准要求自己,从不允许启动利用自己的黑暗能量,哪怕它们往往会不经意地从心底的角落溜了出来。

在一个北大公子哥喻佳半年全方位的追求攻势之下,墨白终于答应了和他的交往。喻佳是某省委书记的儿子,潇洒倜傥。墨白享受了一段时间这种主流的缤纷的生活方式。可是在一点点好奇心被满足够了以后,她明白喻佳卷入了一些策略相当复杂的政治商业项目,其中的手段也从不会干净。冰雪聪明的墨白虽然很快如同直觉一般通晓了其中的利益链条,可她却渐渐恐慌于心中黑色力量不由自主的涌动。这绝非她想要的生活,而恰恰是一直避而不及的。且不说,墨白的爸爸看到了喻佳的不成熟,便将关于喻佳的一纸记录交给了墨白。墨白接过纸瞥了一眼,上面有酒店开房日期,流产时间,以及她的室友笙涵的名字。墨白揉揉眼睛,把纸又还给了老爸。

提出分手的时候,墨白感到一些心痛。这痛并非来自于背叛,而是喻佳以及他人只看得到自己身上的光环——美女,才女,北大,品味,背景。她想追求自我的实质——她看到这世上的不平等,她想为之做出点什么。她曾参加各类草根的志愿活动,但她身上根深蒂固的精英气质以及她的严苛让她无法对这样“无组织无纪律”的小范围影响活动产生根本意义上的信念。她相信,必须要付出全部的纯粹信念,以及与之等同的切实努力,才能用心血灌溉出未来的希望之花。

在一次暑假支教的活动中,墨白认识了黄羽。黄羽是个阳光天才青年,眼睛里发着光。他天赋异禀,就连墨白都甘败其下。虽然没有什么像样的背景,黄羽心中总充满着理想。他想毕业后创业,将西南边远地区某种独特的茶树开发成茶饮料,并以此来帮助那里的村民。墨白从黄羽身上看见了她所追求的“实质”,她的“白妈妈”一直所期冀的。黄羽的执着,黄羽的勤恳,黄羽直欲燃烧般的天真烂漫的憧憬,如同白炽的光热一般吸引着墨白,让寻常冷静的墨白心也跃跃,期盼着生机盎然的未来。

大三的时候,北大又要举行一年一度的才艺之星大赛。墨白的朋友两年多来一直煽动她参加,可是她总是回绝。一方面她向来特立低调,另一方面她嘲笑此类活动的肤浅。可是今年的她无法阻止自己去参加比赛。在这个如此如花似玉的年纪,墨白也要挥洒热情,也要像别的姑娘一样受万众瞩目。可即便是这样的一个情理之中的决定,墨白都要反复诘问自己,怀疑只是虚荣心的作祟。她总有一套办法让自己苦不堪言。

这一次,墨白曾经的室友笙涵也报名参加了。笙涵也是北大最漂亮出众的姑娘之一,极力想走校园美女路线,并借此找到金融的门路进入上流社会。自从得知笙涵勾引喻佳的事情后,墨白并未对笙涵有过任何表示。她的骄傲不容她做出什么幼稚的报复举动,但做为一个极度自尊的人,她从未忘记这件事。比赛过程中,两个美丽的姑娘旗鼓相当,表现不相上下,博得如潮喝彩。可是谁能想到多年以后,一个在香港辛苦恣睢的给大公司打工,而另一个,早已在前者无法望其项背的领域追求自己的理想了。

而后,墨白参加了酬谢赞助商的活动,在这样的场合她总是如鱼得水。尽管经过这么多年的自我否定和压制,而她自己也并不愿承认。墨白的大气秀气和皎洁目光吸引了做为赞助方的永浩。两人闲聊了一阵子,竟然发现各自是审美以及时局见解上的知己。永浩问及墨白公益活动的经历,不禁聊性大起的墨白最终提起男友黄羽在西南边陲的项目计划。永浩即便说他认识饮料行业的人,说不定能帮上忙。高兴之余,墨白自然也懂得无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只不过,她懂得以何种方式化解。可另一方面她极其犹豫——将来的种种周旋是否与她对内心实质的追求不符?尽管是为了积极的结果,她是否又该启用那些极力封存的黑色能量?
 

 

墨白和永浩成为了忘年交——或者说,经过墨白狡黠又真诚的努力,他们成为了忘年交。永浩对墨白的才识和人品都十分惊奇敬重,而墨白也通过永浩的调谐暂时缓解了内心冰火相见的状态。在金融圈做事的永浩偶然提及墨白的朋友笙涵曾经找到他,想在他们的公司参与实习。永浩问及墨白对笙涵的看法。墨白淡然道,我们并非朋友,no comment。继而稍稍犹豫了一下,但并没继续说什么。永浩敏感地感到了其中的蹊跷,通过其它渠道发现了她们曾经的过结。于是笙涵自然没有被永浩的公司录用。并且,自那个暑假及毕业以后,她也没有获得过任何一家圈内金融机构的垂青。

在金融圈有些走投无路的笙涵只好选择了放弃,继而着力于媒体圈。在自暴自弃状态下,笙涵惟有以下策上位。笙涵与某著名制片人好上了以后,故意向某家报纸露了口风。在制片人车上的大秀恩爱被爆成一度席卷北大的“车震门”,这就是后话了。

大四时,黄羽进入了艰难的创业期,墨白默默支持。黄羽反感并拒绝来自永浩的帮助,固执地认为永浩只是一个对女友有所企图的城府男人。墨白为黄羽对她的低估感到沮丧失落。一直以来,她对黄羽的理想和自信坚定不移,为他放下了自己的骄傲和成见。 尽管已经尽量接受了黄羽的价值观,可换来的还是不理解与隔阂。墨白曾深陷这段明丽的恋爱,然而自身那格格不入的黑白两生花依然折磨着她,让她对未来益发看不清了。陷得越深,墨白越模糊,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又怎么去追求?说来,从小如此聪敏灵动的墨白,从来被认为前程不可限量的墨白,竟会在人生最决策性的时刻,陷入灰色的泥沼。
 

 

能够知其白守其黑,能够驾驭平衡这两种色彩,是墨白一生的命题。她知道,她必须要去面对。不过,她还需要一点时间。于是,在终于离别北大校园后的第二个礼拜,墨白义无反顾的地坐上了去往彼岸遥远国度的班机。墨白不知道她需要多长时间,但是她知道,当她真正能接受自己所有一切的时候,当压抑已久的本性全然释放的时候,就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挡。那时,自己就不用再疲惫地穿梭于两种人性之间,而是一往无前,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和责任。

 

采编:尹桑 责编:陈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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