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利比亚的三大忽悠

作者:姜草子

来源:作者赐稿

来源日期:2011-10-30

本站发布时间:2011-10-30 10:0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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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人是一个特爱侃大山的族群。在浩浩荡荡的侃大山人群中,有一个高级侃族,其成员叫做公共知识分子。这些公共知识分子打着专家、学者、名人的番号,频繁出现在电视、电台、纸媒、网络上,就各种时政问题发表高见,在洋洋得意之余,也笑话百出,颜面尽失。著名的某将军级电视频道特约评论员,就是一个例子。

  中国台湾地区也有不少这种人,他们叫做“电视名嘴”,其中一些人也是信口开河,指鹿为马之徒。但台湾的这类“名嘴”,虽然也经常说话不着边际,终究还有率性的一面,不像大陆(包括香港凤凰台的某些评论员)的许多公共知识分子,明明嘴里和笔下吐出来的是胡说八道,却还要装得一本正经,好像自己很严肃很严谨似的,很有学问很深思熟虑似的。

  最近几个月来,关于利比亚局势,这些公共知识分子就扯出了一大堆的蛋。这些扯蛋现在仍存放在报刊网络、电视录像中,大家可翻出来再看看,品味品味。现在,卡扎菲已经死了,利比亚局势已告一段落,人们也可以就这些公公分子的扯蛋言论,作一番评论了。

  下面,就这些公公分子针对利比亚局势杜撰出来的“三大理论”,或曰三大忽悠,我就来做点评论。

  忽悠1——利比亚是个部落社会,部落在很大程度上决定利比亚的未来。在部落势力的支持下,过渡委很难铲除卡扎菲的政治基础。即使勉强推翻了卡扎菲政权,也会因部落势力的反抗,使利比亚陷于内战状态。

  点评1——利比亚是个怎样的部落社会?这个国家只有567万余人,可光是首都的黎波里的人口就超过了200万,这些都市人口,再加上班加西等城市的人口,利比亚的海外侨民等,几乎接近该国总人口的一半。这些聚集在城市和海外的利比亚人,就文化心理和生活方式而言,已经找不到什么部落特征。这些人构成了利比亚的社会精英,与散居在数以千计的部落村镇的那些游牧和农业人口相比,他们更有文化,掌握的信息更快更多,社会活动的影响和动员力更强,话语权更大。利比亚已经变成了这样一种社会,公公知识分子还在说利比亚仍处于部落政治中,这种怀旧梦也太离谱了吧?

  另外,利比亚虽然有数百个部落,但真正有全国性影响力的只有瓦法拉、图阿里和卡达法,这三大部落的人数在利比亚总人口中约占1/3。其中,瓦法拉部落人口最多,约有100万人,至于其他的小部落,很多只有区区几千人。大型部落只有两三家,使利益的博弈和分配变得明朗化、简洁化,这个国家的最高权力者,只要在利益上摆平这几个部落,让它们在利益上保持动态平衡,部落问题基本上就迎刃而解。当年卡扎菲就是这么干的。可以想象,未来的利比亚政体,虽然可能会实行总统直选,但议会将发挥极其重要的作用。而且这个国家很可能也会像许多西方国家那样,将设置一个类似于上议院的议会机构,这个议院将成为部落政治的聚集地,那里的议会成员,将主要由各部落的长老组成。

  说利比亚是仍个部落社会,还与统计上的误导有关。比如,大家都说该国最大的瓦法拉部落有100万人,可实际上这100万人当中,有许多人,尤其是其中的年轻人,都已经离开本部落所在地,做了的黎波里的市民和海外侨民。他们说自己是瓦法拉人,只是一种血缘或宗族认同而已。这有点类似于我们的农民工,特别是他们的子女,农村考上大学的年轻人,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农村生活,但填表时仍要在籍贯一栏标明自己来自某个农村。

  利比亚的确曾是个部落社会,但经过赛努西教团的洗礼,意大利的殖民统治,英国人的染指,塞努西王朝和卡扎菲的专权,以及工业化的冲击等,部落色彩已大大淡化。现在的利比亚部落,也早已不是以前那种勇武好斗、甚至集体充当海盗的军事集团了。可是,利比亚社会的这种深刻变化,不要说中国的公公分子们,就是卡扎菲自己也没有彻悟。抛开毒菜统治、为人凶暴残忍不谈,卡扎菲今日的悲惨命运,在一定程度上也与此有很大关系。卡扎菲推行的也是一条将政治与经济分离开来的执政路线。经济上,他依靠市场经济和石油资源,迅速使利比亚变成为一个经济相对繁荣的国家,但同时也加速了利比亚的城市化,培养了大量脱离部落生活、向往和践行着现代生活方式、具有现代意识形态的市民,等于给自己制造了大量的敌人。在政治上,他的治理却抱残守缺,仍然依靠传统部落、尤其是家族势力实行统治,不仅没有一支国家军队,打仗靠自己的儿子带领的那只家丁武装和花钱买雇佣军,连宪法(哪怕是习惯法)也没有一部。这样一来,当民众起来造反,卡扎菲很快就变成了孤家寡人,除了他那点家族势力和雇佣军之外,几乎没几个人真正站在自己一边。我在网上看到有人发文称,应该派公共知识分子宋鲁郑去给卡扎菲当军师,其实老卡根本就不需要这方面的军师,在如何把政治与经济撕裂成两半方面,卡扎菲的理念一点也不会比宋鲁郑们更逊色。

  卡扎菲走向灭亡的这短短几个月的事实,也充分说明,利比亚的部落政治,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变成了传说。这次的起事从东部的班加西开始,那里曾是赛努西教团及王朝的发祥地,自此直到卡扎菲造反成功之前,利比亚就一直被东部的部落势力统治着。卡扎菲依靠西部的黎波里的军官们夺取全国政权后,这才扭转了这种局面,把利比亚变成了由西部势力统治的国家。因为如此,这次班加西民众开始造反后,一些中国的公公分子就想当然,认为这场利比亚革命不过是又一次的部落博弈,必将遭到西部部落势力的抵抗,最终把利比亚推向部落之间的仇杀和内战。但随后的事实却彻底粉碎了这种臆想。事实是东部的班加西武装人员打到首都后,西部的的黎波里百姓不仅没有任何抵抗,反而举双手欢迎,欢迎欢迎,热烈欢迎,首都的黎波里也几乎一夜之间落入了过渡委手中。

  忽悠2——利比亚不但部落政治势力强大,伊斯兰极端分子也不少。一旦卡扎菲政权被推翻,极端势力就会坐大,利比亚将成为伊斯兰极端势力和恐怖分子的天堂。

  点评2——利比亚有没有伊斯兰极端分子,存不存在恐怖势力?当然不乏这类政治力量。但要说随着利比亚革命的发展,这些人就会坐大,甚至坐成老大,就是一种想当然了。说这种话的公公分子们,既没有真正弄清极端势力和恐怖分子到底意味着什么,它们为何会出现和得到发展?也没能把伊斯兰极端主义与恐怖分子的关系,作出应有的梳理和区隔。

  任何有宗教与信仰存在的地方,都有可能存在极端主义,或者说宗教与信仰的原旨主义。伊斯兰文化圈中有这种势力,基督教、佛教、印度教和犹太教中就没有这种思潮吗?极端思潮是一种文化现象,可要把这种原旨主义的信念变成恐怖主义的实践,就需要一定的现实政治环境和条件。中东北非的伊斯兰原旨主义者之中,有些人为什么会成为恐怖分子,并且这些恐怖活动主要是针对美国西方的?表面看起来,这与以色列占尽巴勒斯坦阿拉伯人的便宜,美国又一直在支持以色列有着最重要的关联,实际情况却更为复杂。从根本上说,恐怖分子在阿拉伯国家的兴起,主要还是源于这些国家糟糕的内政。伊斯兰世界中的恐怖分子,那些早中期的骨干成员,大都出自沙特和埃及,后来苏丹、也门、摩洛哥、利比亚等国家才成为这类“人才”的重要供给基地。而这些国家都有一些共同特点,要么非常贫穷,要么贫富悬殊,同时政治上又非常不开放,对异见者的打压堪称残酷。

  贫穷,贫富悬殊等,固然为原旨主义者宣扬自己的主张、攻击本国执政者提供了口实。尤其是这些国家的权贵富豪们的生活都非常奢侈,私人飞机、游艇、会所等等,表明这些权贵富豪们的生活已高度西化。伊斯兰原旨主义者看到这一系列的腐化堕落现象,从自己的极端立场出发,把这些现象都归结为西方文化入侵的结果,从而对西方文化产生厌恶感,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们这种文化上对西方的排斥感、再与美国对以色列的袒护,本国达官贵人在以色列面前的软弱无能等印象结合起来,又进一步滋生出对西方国家的极度怨恨,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所有这些文化上的厌恶、仇视、排斥感,要演变成有组织的恐怖暴力行为,只有一种东西能够促成,那就是他们的绝望感。阿拉伯国家的那些特权者,不管是宗教王室成员,还是世俗的威权独裁者,既对国内的贫富悬殊、腐化堕落熟视无睹,又一味残酷镇压原旨主义分子,这就为恐怖势力的崛起提供了温床。

  可以举一个相反的例子说明这点。埃及的穆斯林兄弟会,曾经为本拉登提供了不少的“圣战者”。这个组织的早期活动中,也崇尚恐怖暴力,搞了一些恐怖活动,那时的埃及穆斯林兄弟会,把它称为恐怖组织,也无可厚非。可现在它还是不是恐怖组织?美国人仍这样认为,中国的公公分子也鹦鹉学舌,认定它就是,并以此为理由,说如果埃及的穆巴拉克倒台,埃及很可能会被恐怖势力所控制。而实际情况是,现在的穆斯林兄弟会,极端的宗教信仰当然没多少改变,但自从穆巴拉克在政治上对他们开出口子,允许它的成员参加议会选举,有些人还当选成了议员后,这个组织的暴力色彩就慢慢褪掉了,说它仍是个恐怖组织,实在有点不分青红皂白。阿拉伯现在有不少穆斯林兄弟会都是这样,它们在政治上有了合法的表达空间后,提出的那些政治主张,如果你不知道主张者是谁,就会以为这些主张是西方政客们说出来的,无非是多D选举,限制权力,自由民主等等。

  利比亚的情况也不会有多大的例外。曾经的利比亚,如果说潜在的恐怖分子还真不少,那也不是因为利比亚在政治上失去了控制,没有铁腕人物能压住原旨主义信仰,而是跟卡扎菲政权的治理不公、腐败堕落、尤其是残酷打压思想异端有着重要的关系。从现在的情况看,利比亚过渡委中的各派政治势力,包括那些伊斯兰极端派,好像还没有谁不主张未来的利比亚走宪政民主、政治自由道路的。利比亚如果走上了这条道路,哪怕走得跌跌拌拌,原旨主义者有了自己合法的表达空间,从他们中间产生的恐怖分子只会越来越少,,而绝不会像公公分子预言的那样越来越多。走向民主道路的利比亚,宗教极端思想不会消失,他们的代表人物还可能合法取得某些权力,但恐怖分子的市场必定会不断缩小。

  忽悠3——部落政治,国家意识的淡薄,极端宗教势力的存在,派系林立,使得利比亚这种国家,几乎不可能建立什么民主政体。这种国家天然就适合威权统治,离开了卡扎菲这类强人掌控,利比亚很难不限于混乱。

  点评3——这种论调的基础,仍然是前面两种说法的翻版,或者说是前面两种理论的延伸,我就不多说了。我只想特别指出一点:这种“特殊论”背后,掩盖的是对伊斯兰文明和阿拉伯人的歧视。这种歧视已经深入中国公公分子的骨髓,就像他们对本国民众“民主素质”的歧视一样。

  什么是“特殊论”?就是以国情、传统、文化的多样性为名,否定普世价值的存在,否定人类社会中的任何族群,白人也好,黑人也好,阿拉伯人也好,中国人也好,一定会具有某些相同的价值追求,包括相同的政治追求。传统和文化的多样性,是一种事实,把它提升为一种理论,也是一种好理论。但如果这种理论被推向极端,或者被人别有用心地利用,它就可能变成一种极端民族主义的思想,甚至成为种族主义的依据。法国学者皮尔—安德烈·塔吉耶夫在《种族主义源流》中就指出,源自欧洲的近代种族主义,已经与传统的基于种族偏见和压迫的种族主义大不相同,它以近代以来的一些所谓科学化的人文研究,如林耐、布丰的基于进化论的生物分类学,贝尔尼埃的人文地理学等为基础,但发展到现到在,种族主义已经没有多少种族优劣论的痕迹,而是以种族文化的多元化为基础了。这种文化多元论,或者说“特殊论”,不提倡或承认种族和文化有优劣之分,而是强调种族文化平等下的多元化,认为任何文化都有其优点和长处,不存在谁优谁劣的问题。在这种观念的支配下,现代种族主义者若碰到了黑人,就会对他们说;,你们非洲文化多好啊,那里的生活多么浪漫,多么绿色多么环保,多么富有人情味,你们就应该生活在这种文化圈中,这样你们才能真正找到自己的归属。说完这些,他们就开始驱赶生活在欧洲的黑人移民。中国的公公分子也是这副德性,他们也这样教训着包括中国人在内的东方人,说东方文化也是一种优秀的文化,能够拯救世界的文化。这种的文化的精髓就是毒菜,威权,强人治国,只有生活在这种环境中,我们东方人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

  现代种族主义所信奉的文化多元论,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妥,更不邪恶,但它却为丑陋的现代种族主义提供了炮弹,这是为什么?对此,秦晖在《种族主义渊源》中文版的序言中,在总结塔吉耶夫的思想时,给出了可信的解释——现代种族主义的可耻之处,不在于它信奉种族文化的多元论,而在于它以文化的多样性为幌子,漠视人们的自由。反对和限制人们的自由选择,这才是现代种族主义的邪恶之处。中国的公公分子们,大部分都没什么鸟权力,但他们却比权贵者更热衷于绑架民众的自由选择。他们宣扬一种以国情文化的多元化为包装的反自由理论,胡说什么地球上的人类,有些人适合生活在“西方民主”中,有些人更需要的是纪律而不是自由,有些人则只能在卡扎菲们的领导下才能存活。这就是在为不同的人设置不同的笼子,种种动听深奥的语言后面,只有一种东西是真实的,那就是帮着权力者打压人们的自由追求。但他们这样做,也就把自己的精神世界,牢牢锁死在太监们生活的深宫大院里了。

  2011-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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