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两辆汽车先后碾压已过6天,此刻,小悦悦仍在与死亡赛跑。医生说,最好的结果是植物人。最新报道称,小悦悦有些客观体征已符合脑死亡标准。身体的痛苦不得不由小生命承受,我们只能眼睁睁站在这场生死博斗之外,做更多的检讨:从最先的监护人义务到司机责任,从路人消极自由的界限到公民德性的养成,从急救常识的缺乏到原子式陌生人社会里令人寒彻心肺的冷漠……

若非58岁的拾荒者陈贤妹把小悦悦抱开,可能会有第三、第四次碾压。“不是你家的小孩,不要理那么多”,在现场,这样的冷血之言令人性幽暗显露无遗。一个鲜活的小生命迭遭碾压,亦让“有不去救人的自由”这类说辞虚弱无力。这些天全中国都在反思:世道人心是本然如此,还是历经长久的摧残才坠落至此?是什么让利弊权衡压过人性的本善?利弊机制本身又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这些越来越逼近内心与外在机制的省察,与助人者陈贤妹一起,点亮了一线天光。陈贤妹说:“总要有人去帮助”。人性的力量,往往都在间不容发之际迸发。它如此自然,根本来不及考虑后果,来不及“多留一个心眼”。孟子说:“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这仁心,明白简易,是我们人之为人的依据。

即便那个说“不是你家小孩”的人,对自己的小孩依然有爱。这爱,纵然难以成为人性本善的绝对证据,却至少保留了人人皆可为善的可能。只要没有人为阻隔,不像法家秦政那样刻意压抑基于天性的家庭亲情,不宣扬爹亲娘亲不如皇上亲,从亲子之爱扩及至亲人的爱,从对朋友小孩的爱延伸到对熟人乃至陌生小孩的爱,就并非不可跨越的天堑与壕沟。即使是那些将妻子儿女送出国的裸官,他们的自私,往往也止步于家庭尤其是亲子之爱。

亲子之爱不可破,它甚至区别于基督教的神人之爱,构成中国文明的基本特质。但前有“文革”对家庭与社会伦理的扫荡,后有转型期为利益不惜践踏一切准则的权钱追求,“彭宇案”更是加深了助人的法律风险。从亲子之爱这一人性基点,到社会善意的扩散机制,确实都已千疮百孔。

社会早已不是或说从未做到所有人都像陈贤妹,轻轻伸手,就践行了自己最本然的人性良善。要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亟需在善心与后果之间,人心与人心之间,修路搭桥,修渠引水。

而修善路,引净水,需要先去障碍。扶老救幼,可以不邀誉于乡党,不求赏于官府,但倘若救助他人,追求公德公义,反倒会给自己带来赔偿责任,乃至身陷囹圄,这必然会令很多人善心刚萌即被强行掐灭。善心而得恶报,恶行却获奖赏,这社会便注定只能日以继夜地沉沦,义人只会夜以继日地减少。

除了极少数正其义不谋其利的贤人,趋利避害是多数人的理性选择,一个良好的社会,还必须建立起善恶有报的激励机制,譬如某种奖励与救助基金,以爱来唤醒爱,传递爱。社会需要鼓励那些舍弃自己的幸福为公益尽力的人,不惧牺牲为民请命的人。而这样的鼓励机制,并不能从天上掉下来,它也只能依靠人心光明的一面,依靠让你活也得让我活的共赢思维,才能慢慢建立。

一个值得尊敬让人愉快的社会,是一个不用政府年年倡导,却能自由自觉地保持道德高度的社会。此类劝善之举,政府可以襄助,但主导需在民间。权力直接介入道德领域,要么因强制而沦为虚伪,要么因官僚而徒劳无功,这样的教训,理应汲取。

德性可能被权力的巨手破坏,却难以由权力的巨手恢复。

即便是爱,也得练习。善心的自然流淌,要有顺畅的去处,能听到清晰的回声。在无数同声共气的小共同体中,爱与善意才能不断被唤醒,被加强,才能日渐充沛,以至沛然莫之能御。这些充满互助精神的小共同体,构成一个好社会的元气,是善治的最大保障。

温暖太稀少,爱是难的。在一个传统价值被颠覆,而新的价值却又付诸阙如的时代,省察灵魂,检讨现实,只能从你我自己的内心开始。全无相互热爱的生活,一片荒漠,不值一过。若这片土地并非冷漠之地,而是被发自内心的善意所盛满,小悦悦何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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