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香贝里漫画节 ( Festival International de la Bande Dessinée, Champéry, Savoie ) 在刚刚过去的星期天落下帷幕。虽然香贝里是个不大的城市,香贝里漫画节在法国也远比不上安古兰漫画节的规模和影响,但是因为台湾漫画代表团的出现,今年第三十五届漫画节给平时相对默默无闻的小城增加了几分地缘政治的色彩。

在十月十四日漫画节开幕式的现场,驻法国台北代表吕庆龙和马英九政府的副部长,新闻局副局长许秋煌,新闻局官员刘代光三个人与香贝里主管文化的副市长 Jean-Pierre Ruffier 及漫画节主席 Serge Ripoll 同时出现在摄像机,话筒和来宾的面前。

如果你仔细看,漫画节主席,他的衣领上别着庆祝中华民国建国100年的纪念章,他那条颇具节日气氛的鲜艳的 Lanvin 领带还是吕庆龙当天赠送的礼物。那气氛,那情景,就像把台北的庆祝活动搬到了法国一样。

香贝里的副市长 Jean-Pierre Ruffier 在开幕式的讲话中强调,台湾代表团的到来使香贝里具有了国际性。漫画节主席则强调台湾馆是香贝里漫画节有史以来开设的第一家外国馆。

在题为 « 台湾国旗飘扬香贝里 » 的文章中,承办这次台湾馆漫画展布展业务的台北书展基金会在它的网站上写道 « 许秋煌受邀在开幕典礼上致词时表示,此行是台湾首度以国家名义、大规模邀集原创漫画家到国外参展。 » 。 吕庆龙则在讲话中强调台湾作为主宾国受邀到香贝里展示漫画是多么的高兴。

他们的 « 主宾国 » 的提法在香贝里漫画节网页的首页得到了法文的印证,你可以看到在台湾的青天白日旗的边上,清楚地写着 « Taiwan ROC, pays invité d’honneur » ( 中华民国台湾,主宾国 ) , 而不仅仅是在网站内页里写着的 Le Pavillon Taiwan 台湾馆

十月十七日,法国的Dauphiné Libéré 日报在报道台湾为这次漫画展投入了十五万欧元资金的同时,也把图片中的吕庆龙称为大使。

在与台湾没有邦交关系,只承认北京政府,承诺坚持一个中国的法国,媒体上出现这样的提法,如果是在陈水扁时代,早就会成为外交事件,成为又一场舌战的导火索。然而密切注视台湾在各国非正式外交团队工作的北京政府这次却选择了沉默。

很难确认只有马英九政府才能让北京的官员对在过去他们完全会抗议的现象面前视而不见的说法,但至少这也是一种合理的假设。

明年一月十四日,台湾将举行总统和立法选举。几个月来,民进党候选人蔡英文和马英九在爱不爱台湾;中华民国到底指的是什么的问题上短兵相接。马英九坚持包括大陆疆域在内的一中各表框架里的中华民国,而蔡英文提出只包括台湾的中华民国。显然,蔡英文的提法没有办法让北京接受,这使他们只剩下马英九一方可以进行政治对话。

而吕庆龙,无论他本人的政治倾向是什么,即使他自己说,他过去的外交经历使他上了北京的黑名单,但他是马英九政府派驻法国的台北代表。吕庆龙在法国以文化平台从事的政治与外交的擦边球,在目前的台湾选举临近和台海关系缓和的政治背景下,处在一个非诚勿扰的境地,除非关注他的人诚心要和国民党背景的马英九政府争个你高我低。

可以想象,如果北京方面提出抗议,台湾民进党方面一定会逼马英九表态。无论马英九怎么表态,立即将转变成为可以放进选举的烈火中锤炼的政治佐料。 中华民国包不包括中国大陆,马英九是不是亲大陆这些话题,将再次成为反对党喜闻乐见的对峙武器。

当北京不表态,这次香贝里漫画节台湾馆的出现和台湾的主宾国地位很可能成为被马英九政府放心地列为显赫的文化外交政绩。

在岛内,台北政府出不出钱资助漫画家来法国参加漫画节,在漫画节期间办不办台湾馆,早在今年7月就已经成为选举前的政治话题。

有计划,有规模地资助台湾的漫画家来法国参展是驻法国台北代表处通过新闻局的刘代光向台北要求开发出来的一个文化平台,一来为吕庆龙的非正式外交提供新舞台,二来帮助台湾的漫画家在欧洲开发出版市场。

道理是显而易见的,台湾的艺术家如果能够得到欧洲市场,那么对大陆市场的依赖也就小一点。这在各行各业都一样,只有避免对大陆市场的百分之一百的依赖,未来如果两岸谈判起来也就多少有点底气,不至于还没谈就心虚,因为没有筹码。

然而政府官员在政府里争取文化外交预算的时候不如反对党的立法委员的几句话灵验。正在巴黎的台北代表处为明年安古兰的预算一筹莫展,甚至准备放弃的时候,台湾的漫画家们在脸书上集体抗议,拥有大量绿营读者的台湾自由时报和今日新闻网报道说,民进党立委叶宜津召开记者会,高喊「天啊!」, 这是什么样的新闻局… 只注重选举,害怕成为「主权国家」,请马政府出来说清楚、讲明白。另一位民进党立法委员陈亭妃在自己的博客脸书上分别以图片和文字多媒体转载相关新闻,帮漫画家们和她自己造势 。

马英九政府以极快的速度作出了反应,承诺不仅要让想去安古兰漫画节的艺术家满意,规模小一点的香贝里漫画节的参与也要办出声色来, 并明确表示,香贝里漫画节 “ 官方网站首页更以我国国旗为图像。

于是,许秋煌这位副部长以台湾漫画家代表团团长的名义提前一天飞到香贝里,确保每一个细节都顺心如意。

随行的新闻局出版处新上任的科长紧张地接着很可能是她的直接上司处长或者局长杨永明的秘书打来的电话,随时汇报在香贝里发生的一切,让杨永明放心,漫画节的事不再会演变成岛内的政治风暴。

台湾出版业的巨头王荣文任董事长的台湾书展基金会专门负责展会布展的技术团队以极迅速而有效的专业措施调度着一切,到匈牙利定制展柜,在台北物色漫画策展人,到柏林找懂中文,有出版业经历的法国人担任漫画家的全陪。

在已经有中央社记者前往香贝里报道的同时,台湾书展基金会派到法国的团队自己动手,连夜撰写新闻稿,传回台北,通过基金会的网站把新闻发布给台湾所有媒体。

整个展览的流程里就像有一根紧绷的弦,工作人员的一个眼神,就可以看出他们的压力,他们想要做到万无一失的愿望几乎是虔诚的。

只有吕庆龙比谁都游刃有余。就在漫画家们忙着为排队等候签售的漫迷们画画的时候,吕庆龙却走进了当地工商会的大楼,与工商会的主席,副主席,国际部主任谈了两个多小时,促成了请台湾非军事编制的消防人员到香贝里交流,请吕庆龙到当地商学院演讲,出口香贝里的白葡萄酒到台湾的意向。

等吕庆龙回到台湾馆,签售的人渐渐散去,他一会儿和香贝里的女市长 Bernadette Laclais 贴脸致意,一会儿拿起话筒歌唱 « 高山清 »,带着漫画家们在开幕那一天的正式晚宴上在餐桌中穿梭起舞。

当然,从台湾人自己的言谈中,从他们与法国人的接触中,多少可以感受到大陆在经济和政治上越来越强盛的国际影响和他们在台海关系中的兴趣点,即使他们并没有在香贝里出现。

然而,马英九政府派驻法国的非正式外交团队并没有因为未来可能的谈判对象的强大影响而主动缩回去,反而冒着遭到抵制或抗议的风险找机会打擦边球, 为自己的政治身份和地位在文化平台上寻求不同程度的社会承认,尽管在口径上吕庆龙和许秋煌都表示文化活动与政治无关 , 尽管去大陆参加过两岸论坛的许秋煌对法国媒体非常谨慎,尽管吕庆龙把自己的身份往文化大使上靠。

通过香贝里这个例子,我们也看到了大陆对于台湾在海外文化平台上的政治动作的沉默,这是民进党陈水扁时代看不到的,但在马英九执政期间却看到了。

这是否说明北京将长期放弃反对或抵制台湾在国际文化活动中使用国家的概念,以中华民国台湾名义参加国际上的文化活动,这也许要看未来台湾和北京各自的两岸政策的发展,这也许要看将来两岸怎么谈,这也只有时间能够回答。

但香贝里漫画节的主宾国的例子,在北京保持沉默的前提下,事实上在台湾总统和立法选举前为马英九政府提供了反驳反对党批评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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