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稅收本來有其正當性,稅收工作者也可以成為好人。但是,倘若他們配合當局,把稅收當作打壓言論自由和民間抗議的工具,那麼就如同醫生用手術刀殺人,不僅玷污了職業,而且犯下了罪行。為什麼還要借錢給艾未未還稅呢?其實這是一種非暴力不合作的抗爭。

文/長平

艾未未的藝術作品中,有一些互相糾結的桌子和椅子。這次他借錢還稅的事,讓我想到了它們。由此我再次相信作品都是作者的自傳或者命運這一類說法。在當下的中國,一個人想要弄清自己和社會的關係的時候,他就不可避免地陷入這種奇怪的狀態。

有人看了艾未未的作品,腦子裏會立即產生一個疑問:這是桌子和椅子嗎?這個疑問的背後,包含著什麼是桌子和椅子的思考。同樣,我也希望人們通過三萬網民借錢給艾未未還稅這個行為藝術,提出這樣的問題:這是稅嗎?稅是什麼?為什麼這稅怎麼看怎麼別扭呢?

大多中國人從小就聽說過 「納稅是公民的法定義務」、「依法納稅光榮」之類的口號,但很少有人解釋為什麼。後來隱隱聽到一些經濟學家說,納稅就是大家出錢養個政府,並把更多的錢給政府拿去做一些基礎建設啊、福利啊什麼的公共產品。有錢人多出點,普通人少出點,沒錢的人不僅不出,還要倒拿。相對於從市場中掙錢的「第一次分配」來說,稅收被稱為劫富濟貧的「第二次分配」。

發課公司一次性被追繳和懲罰稅款1500余萬元,按照正常邏輯,是他欠了普通民眾一大筆債,多少窮人的福利會因此受損,人們應該感到憤怒。在這個意義上,民眾已經成為債權人了。奇怪的是,這些債權人不僅不憤怒,而且還繼續借錢給他,爭當更大的債權人。跟借錢給他做生意不同,借錢讓他還稅,等於是讓他再把錢拿給政府去進行第二次分配,最終返還給包括這些借錢人在內的普通民眾。這就是向普通民眾甚至窮人借錢交稅的悖論。

不用猜就知道謎底,我們的稅不是這麼回事兒。但是我還是希望大家明白,把稅搞成這樣,是在本來就不正當的稅收上,再添一層不正當。稅收的正當性,首先還不是第二次分配,而是誰有資格進行這樣的分配,那就是合法的授權。在現代民主政治中,合法授權只能來自選票,所謂無選票不納稅是也。

其次,稅收的正當性來自法定原則,也就是征什麼稅要有嚴格的立法程序,如何徵稅要有明確的執法依據。像對艾未未這樣,把人突然抓走了,問了半天顛覆政府、搞色情、包二奶之類的事情,然後把人家公司的財務賬本抱走,說你欠稅了,欠稅多少我們說了算,這根本就不是正當的徵稅。

最後才是稅收用來幹什麼的問題。收稅的正當性要求,你要把這些錢真正用來生產劫富濟貧的公共產品。如果政府以為自己有了錢,就可以讓官員大吃大喝、出國旅遊,或者到海外大建孔子學院,那就等於取消了自己收稅的資格。

我想要說,稅收本來有其正當性,稅收工作者也可以成為好人。但是,倘若他們配合當局,把稅收當作打壓言論自由和民間抗議的工具,那麼就如同醫生用手術刀殺人、教師在課堂上教人學壞一樣,不僅玷污了職業,而且犯下了罪行。

當政府官員為自己找到了經濟理由來收拾異議人士而洋洋得意時,他們沒有意識到這是在政權的合法性上再打一把大叉。

既然變成打壓工具的稅收不正當,那麼民眾最應該做的事情就是抗議和抵制了,為什麼還要借錢給艾未未還稅呢?其實這是一種非暴力不合作的抗爭。甘地有一個說法,大意是施暴者最終會被自己的暴行折磨,甚至比受害者還要痛苦。因此你想打就給你打,打得越多你越難受。

這可以作兩個方面的理解:一是作惡者良知尚存,打了不該打的人手痛,拿了不該拿的錢手軟。二是由於受害者的不合作,不為受懲罰而屈服,更不會苦苦求饒,這種懲罰最終會失效,作惡者將會因為受挫而崩潰。

在并沒有清晰的非暴力不合作思想的中國,這些問題細究起來也會非常糾結。只有一點非常明確,那就是人們通過支持被打壓者而表達抗議。艾債故事最終會走向何方,我不得而知。我看到的是,在此過程中,政府在從各個方面自揭其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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