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02日 11:44:32

  卡夫卡的甲虫
 
 
 
   “一天早上,当格里高尔从烦躁不安的睡梦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他的背成了钢甲式的硬壳……”
   一百年前,当卡夫卡创作出他的传世名作《变形记》的时候,一定不会想到,有一天,人真的会变成自己笔下的格里高尔,化身甲壳虫一样,戴上盔甲工作生活。
 
   这不是魔幻或者寓言小说,而是现实的场景,实实在在。2006年12月,深圳市一家医院因为医患冲突,被迫让医生护士戴上钢盔和其他防护用具上班。
 
   一个严酷的事实是,这些年来,医患冲突越来越频繁,越来越趋于极端化暴力化。医患冲突,成了中国社会之痛。
 
   那些冲突中的主角们,冲突发生前,原本与卡夫卡笔下变形之前的格里高尔一样,是富有责任心的人,整天想着为了父母努力工作,还清父亲的债,送妹妹去学钢琴。在他们自己的生活里,也是好儿女,好父母,好兄妹,好朋友,好同事,都是正常人,敦厚本分的老实人。
 
   医疗过程难免发生意外,这是常识。但意外发生之后,纠纷开始,原有的一切美好,迅速消遁了,一切正常的,变形了,或化为甲虫,或化为凶残的野兽。
 
   到底是什么情况,让一些曾经春风化雨的白衣天使,不再专注于治病救人,成了收红包多开药的谋财者?原本敦厚老实的普通人,成了挥刀伤人的凶徒暴民?
 
   医生之于患者,天然有优势。但问题显然不只是牵涉医患双方的道德和利益那么简单。
 
   每一起医患冲突都有其特殊性。抽丝剥茧之后,那些医疗技术、那些执业态度、那些蛮不讲理唯利是图等等,都只是冲突最后的引爆点。
 
   炸弹其实早已埋下,只待引爆一刻。那是社会之病。
 
   社会之病,病在医疗资源配置的严重不均衡。行政力量并没有真正解决市场配置资源中失灵的问题,相反,成了导致医疗资源配置严重不均的主要力量。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设备和技术,都集中在大都市;即便在大都市中,相当一部分优质医疗资源,也被一小部分特殊身份的人所占有。绝大多数普通民众,很难分享优质医疗资源。不惟如此,普通医院、普通医护人员,在这样的资源配置格局中,利益同样受损,医疗水平也难以提高。
 
   如同弹簧一样,日积月累,在高强度的刚性供需矛盾结构中,任何一方遭遇问题都有可能失去弹性变形。这无关道德,无关宽容。除非是圣人。
 
   当改革从普惠演变为只惠及一部分人的时候,社会阶层之间的对立甚至敌对情绪开始蔓延。没有理由将医患关系自外于社会。
 
   由于社会保障体系的不健全,原子化的个人在社会生活中不仅很难分享经济发展的成就,反而处处有剥夺感。当利益明显受损时,情绪会越来越暴戾,暴戾的情绪也会通过私人及社会关系传导到社会各个角落。在这样的环境中,每个人都是病人。每个人都可能需要头盔盔甲。弱者无力向强者宣泄,就只能选择报复同样缺乏保障的弱势群体。这一过程中,医疗纠纷不幸为宣泄愤怒提供了口实。
 
   某种意义上,医患冲突引爆的,不仅是医疗资源配置不均的炸弹,更是社会结构性矛盾的炸弹,是民生问题社会问题在一个社会角落里的集中爆发。医患冲突实际上是在承担全社会的愤怒,承担政府失措行政失效的后果。
 
   把医患纠纷仅仅看作是医患双方的问题,与头痛医头的庸医无异,解决起来也是杯水车薪。社会之病,当从社会救治。解决医患冲突,防止人人都变成甲虫,甚至更凶猛的野兽,只有加大民生投入,建立健全的社会保障体系,加速社会改革,纾缓民怨。这才是切断医患冲突中暴戾悲情的良方。
 
 
   (原载中国周刊2011年12月 卷首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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