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2-05   韩咏红

在飞机上拣起一份广州日报,看到当地作家张看的散文《老漂族,可怜天下父母心》,才注意到近几个月中国媒体开始关注的题目“老漂”。

何谓“老漂”?它不是形容长得漂亮的老年人,而是指为替儿女照顾第三代而远离家乡、来到陌生大城市的退休中国父母。

早在1980年代,中国就有过“北漂”,指从外地到首都北京谋发展的年轻人,他们因居无定所如无根浮萍,所以叫“北漂”。

如今,“老漂”成了城市新群体,这些长者们年轻时或许没有离家,但由于儿女“漂”走了,只好临老战江湖,到儿女定居的城市去给孙儿女换尿布、喂食、送上幼儿园,让儿女能全力以赴在职场打拼。

老年漂流到异乡,孤独感可想而知。儿女的工作繁忙,老漂们便像老家具一样存在着。上周山东青岛媒体也报道了“老漂”的无奈,有老人自认不敢跟儿媳吵架,心知如果摔门而去连个吐苦水的对象也没有。

还有老年夫妇为了照顾定居不同城市的孙儿孙女,被迫劳燕分飞。一个老太太说,当老伴飞到另一城市后,她的心碎成了两半,两边都放不下。中国俗话说可怜天下父母心,真不为过。

“漂爸漂妈”故事的主题,是中国父母甘愿为孩子奉献一切的特质。放到中国城市化进程的大背景中,他们的故事又成为中国社会结构剧变的缩影。要改善生活、进入上升通道,人必须脱离出生地,到级别更高、经济更发达的城市找机会,其中条件好者是靠升学晋身大城市,另有不少人是直接进城打工,寻找新时代的“中国梦”。

记得在北京饭桌上与中国友人聊天,有人说:“我的同龄人里头,在老家生活的已经不太多了。”一对年轻夫妇,各自生长在不同城市,到第三个城市安家,简直太普遍不过。即使留在原省,他们往往也实现从县城到省城的迁移。于是,一家人散居在数百、千公里外的不同城市,今天也成了常态。

从数字上看,中国农民工人数2.3亿;每年春节前后40天里,铁路、公路、水路和航空发送旅客要达20亿人次左右,浩瀚的数字说明了中国国内“新移民”人数的庞大。

离乡背井到新环境扎根的滋味不好受,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有所体会。自古以来,中国人虽然有安土重迁的传统,却也不乏集体迁移的历史,但古人大迁徙往往是受战乱、饥荒所迫,现在则是个体式、自愿式的漂流,从小地方流转到大城市,近年还有不少人挟赚到人民币移民海外。

我设法想象上述改变,对于社会规则与道德秩序的冲击。

短短几十年里,中国从费孝通所形容“熟人社会”,转变成“半熟人社会”或者“陌生人社会”。巨变带来的后遗症,目前已经突出表现出来——针对今年以来广东的增城事件、佛山小悦悦事件,社会学者发现,它们与该地区的移民特质有关系。

在古老文化传统中成长的外来务工者,从“熟人社会”移植到“陌生人社会”,但他们所赖以维生的生活与情感资源依然是原来的那套家庭、亲戚网络,不论是社会保障、公共服务或关怀,他们从新环境里得到都很少,因而形成了对外冷漠、麻木的心理。

与农民工相反,新一代城市晋身群体对新生活高度认同,但他们也继续从亲缘网络中汲取资源,以支持他们开展激烈的城市竞争。上述动员父母给自己照看孩子的青年应该可以归于这一类。在物质与文明追求上他们与城市已融为一体,但与西方社会的同龄人不同,他们有家族支撑作为坚强后盾;带着传统的亲缘资源,投身到现代化竞争,他们的奋斗无疑如虎添翼,这其中借助的是中国长辈的奉献,亲人的体力与青春。

一代又一代,在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人为了更现代、更富足的生活不断迁徙、漂流;从年轻人到老年人,整个国家释放巨大竞争力,造就了30年的高速发展。但其中涉及了多少亲情的投入与感情资源,许多统计数字中看不到的代价,只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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