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坎村的维权,自十一月二十一日开始传遍海内外。在一些国际媒体笔下,这里是当代的「巴黎公社」,是新时代的「民主起义」。而在中国当局官方的话语中,这里一如既往的是「广大善良群众」被「境外势力」和「犯罪分子」利用。而十二月中旬以来的武警包围网,更让这个村庄蒙上了神秘的面纱。

  乌坎的今天,是什么样的状态?所谓「挑头者」「犯罪分子」,到底是什么人呢?

  在汕尾市政府发布的消息中,「林祖恋」被当作「乌坎事件组织者和挑头者」「违法犯罪的首要分子」。当记者向中外媒体聚集的「媒体中心」负责人林先生询问谁是这个「挑头者」时,引来他的大笑:「哈哈,林祖銮就是我,但我不是林祖恋。」

  原来他的本名其实是「林祖銮」,因为潮汕方言中「銮」和「恋」发音相近,所以就被误写成「恋」,有时候又写成「峦」。

  乌坎村「军师」林祖銮

  林祖銮原来在外地工作,十六年前退休後回到乌坎养老。他有三个儿子都在外工作,家境在乌坎村属於先富起来的一部分,盖起了气派的三层楼。现在这座小楼成了乌坎的「司令部」,一楼是村民交流的大厅,二楼和三楼除了提供给来采访的记者居住外,还分别有中控室和档案室。

  林祖銮的长子在东莞市建设委员会工作,任职高级工程师,乌坎事件爆发後多次回乡替有关部门传话,成了封锁中的乌坎村和政府联系的两个渠道之一。

  在乌坎村的集会上,经常可以看到林祖銮发言的场景。年过古稀的他,说话虽然语速不快,却中气十足、铿锵有力,并配以手势,每次都能引起台下村民热情的鼓掌和呼应。比如在十一月份的一次集会上,他这样开始自己的演讲:「乌坎的事情,发展到今天,用一个字概括,就是『黑,黑,黑!』」

  优秀的口才,加上在外工作累计的丰富社会经验,使得他在村民心目中享有很高的威望,既是出谋划策的智多星,也是对外联络的发言人。现在他在乌坎的「头衔」是「临时代表理事会顾问」,在西方媒体他被称为「spokesman」,在村民心目中是「老先生」。

  他瘦小精干,言谈中,还是可以看出潮汕人坚毅而又达观的个性。十九日,政府通过联系的另一渠道–一位在市府工作的乌坎人–带来口信,让林祖銮配合政府。林手书了一张纸条作为答覆,开头就说:「等乌坎的事情解决,我自会去自首,绝不逃避……」

  同被列为「挑头者」的杨色茂是乌坎村「临时代表理事会」的会长。和大部分乌坎人一样,没有多少田地的他也一直在外打工,做过很多行业,收入还算小康,却也算不上很富裕。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个道理我懂。所以之前看到许多不公平的事,想回家来斗争,又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说。

  诗人会长杨色茂

  一直到二零一零年,他看到乌坎村民上访被拒被打被忽略,一万五千亩土地没经过村民允许就被贩卖了,他觉得再忍下去,土地没了,对不起後代,不管家人反对毅然辞职回到了乌坎。

  二零一一年「九二一」事件後,市、镇政府让乌坎村推选代表去协商,他主动报名参加,後来部分代表退缩,他又在村民自发组织的选举中获得最高票当选临时代表理事会的会长。面对这个位置,家人很担心,劝他放弃算了;同宗的一个叔叔也劝他不要管这么多,但他最後还是决定坚持下来。「如果村里人觉得我干的不好,我就退出,如果觉得我干的好,我就继续。」

  在原村委会和派出所都撤出後,杨色茂就成了村里的头领,每天要处理各种事务:分派人员值班巡逻,分发食物,主持村民大会……

  他还得小心提防来自村外的威胁。就在前不久,有一位在市府工作的远方亲戚偷偷跑来找他,神秘兮兮地说:政府有人放话,要派军队来,抓到林祖銮、杨色茂就地枪决!

  「我才不信呢。」杨色茂对记者说:「我对中央有信心,不会采取这么不人道的做法!」

  和林祖銮一样,杨色茂也有另外一个名字:杨茂,这个名字也是他在外打工几十年惯用的,也是他工作之余写诗的名字。在记者的笔记本上,他用端庄的繁体字写下了自己一零年回乌坎前写的《咏怀(一)》:

  「碌碌无为奔四方,回头长望旧乡关。思潮流涌路丰港,梦步登临大虎山。西圃秋凉寻栓子,东礁春暖钓鲈鱼。今日物泥累商贾,他年意畅柴渔樵。」

  两眼充满血丝,皮肤黝黑,皱纹横生,这是庄烈宏那个做了一辈子渔民的父亲庄松坤。他的儿子庄烈宏十二月初被汕尾警方逮捕。

  庄松坤:我相信党中央

  庄伯打渔多年身体也日益老迈,他和老伴对二十八岁的庄烈宏寄予希望。在零九年以前,庄烈宏一直在顺德开服装店,但是随著家乡抗争的扩大,他日益频繁的跑回来参与,生意也就渐渐萧条了,到一一年更是索性放弃了。

  他的这种热情,其实是有遗传的。庄松坤告诉记者,他在二十年前就因为分地和村干部斗争,「差点被抓了」!到现在,他当初挑战的村干部还是村干部,而他家和许多村民都没有一分田了,甚至宅基地都要向别人买。

  十二月三日,身在深圳的庄烈宏第一个被捕,家人也没有得到任何通知。薛锦波的死讯传出後,庄松坤大哭了一场,更加担心儿子的安危。直到十二月十三日,庄伯才被接到广州,和关押在那里的庄烈宏简短地见了一面。让他欣慰的是,儿子状态不错,看上去没有被打。

  「我们就对著哭,不知道说什么,有几个警察站在旁边,也不敢说太多。」他说。

  而在回来的路上,有陪同的警察透露了儿子被捕的细节:他们也曾参加抓捕庄烈宏,结果在他身上只搜出二元八角钱,「都忍不住落泪了,这哪里是暴民啊」。

  此後庄伯没有要求再去探望儿子,他觉得应该不用再去看守所看望儿子了。「他就快要放出来了吧,中央会来处理的。」即使今天,他仍然认为,汕尾市、陆丰市这些领导表面是共产党,心里都是黑社会,「党中央会来救我们的」。

  在乌坎被捕的四名村民中,庄烈宏是唯一并非村民代表的,他的身份是「热血青年团」。这是一个QQ群组,以八零、九零後的青年人为主,张建兴就是青年团的组织者之一。

  人多地少的乌坎,许多青年高中甚至初中没有毕业就得到珠三角去打工,在广州、深圳的磨练增加了他们的阅历,也对故乡有著更多的牵挂,在维权活动开始後,他们中的一些人就跑回来以自己的方式参与,张建兴就是其中一个。除了参加集会、上访,任务主要是在网络上介绍乌坎的现状,为每次活动录像、制作视频等等。他们制作的MTV《情系乌坎》在网络上风行一时。

  张建兴:热血青年

  说到未来,张建兴有点无奈:「我本来以为十月底问题就能解决。」而等问题解决後,他希望能去香港或者北方打工,「跑得远远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秋後算帐」。

  相比之下,倒是和张建兴一起坐在宣传中心兼监控室的小吴更慨然:「只要做的是对的事,就不用怕!」不过私下里他又说,这样每天呆在屋里有点闷,虽然比上课好点。他才十五岁,本应该在上学,因为老师总是让他去开会「学习」,才「罢课」回家。

  采访完几个青少年,走在夜色下的村庄小巷,周围一片静寂,连狗叫声也没有。杨色茂说,自从派出所撤走後,村里没有发生任何治安或刑事事件。这是一个官方所说「犯罪分子」管理下的村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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