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燕云 | 评论(2) | 标签:所见所闻

很久以来都没有写东西的欲望,前日老郭学徒问我为什么久不写字,我说一是懒,二是微博时代人心浮躁无人愿看。其实说到底,是内心没有东西,就没有写的欲求,平淡的日子平淡的过活,写字反而是强己所难。

我又想写了,是胸中有一股不吐不快的憋闷之感在涌动,从这个意义来看,写字只是宣泄,或者是宣泄的一个通道。

我曾经在博客上发过一篇关于父亲在文革期间连续4年写交代材料,怎么写怎么都过不了关,要不是林彪在温都尔汗摔死,转移了斗争方向,我觉得我爸写交代材料的时间还会翻上一倍,他会一直纠结在如何澄清自己不是反革命小集团的成员,弟弟也不是叛逃苏联的大坏蛋。我爷爷平反时间一直拖到了80年代中期,平反时他既不是共产党,也不是国民党,而这两党是他1926年同时在北京大学加入的,新中国成立前,国民党说他是共产党,新中国成立后,共产党说他是国民党,85年平反他是民主人士,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莫名其妙,当然人已入土,是什么党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活着时在夹缝和批判中生活了大半生,临死前,是个扫尿巷子的被管制人员。

我仍然支持方舟子求真务实一竿子到底的大无畏精神,但我真的害怕这样一场以正义公义之名的打假运动最后发展成全民的集体无意识内斗,我很寒心地看到,恋人因为支持者的截然不同而分手,朋友因为支持者的不同而撒泼谩骂,原本更应该关注的广东乌坎、山东东师古、浙江东阳却被一场轰轰烈烈的打假运动成功地转移了视线。

我破天荒看了电视,就在昨晚,看了辽宁卫视方舟子与石述思的访谈,我很不理解一竿子到底的方舟子为什么如此肯定韩寒1000页的手稿都是誊写的,那么手稿对于作者究竟有何意义?有人说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就被人质疑是窃取他人的作品,肖洛霍夫因此背负了半生的骂名和质疑,到死都掰扯不清,却很少有人知道,肖洛霍夫死后七年,有人发现了《静静的顿河》的手稿,并因此确认了肖洛霍夫为作品作者的真相。如果手稿都不能证明,那么网络时代,我实在想象不出来还有什么能证明作品是作者的。我也很不理解在无法提供任何、哪怕是一个铁证的前提下,方舟子为何如此言之凿凿地坚持断定韩寒作品一定是他人代笔,而且用方舟子的原话来说,他不需要铁证,只需要靠文学批评的常识来推断,一个少年人的经历是不会有成年人的沧桑的,你都不需要铁证,还打个毛的假啊。也别跟我说韩寒是个神话,所有的话,最后都是废话,神话也不例外,咱家三代人,你问来宝,来宝会说,跟我毛的关系啊?你问我娘,我娘说,那个,基本的学历教育还是该接受的哈,不给青少年带个好头,你问我,我最多说韩少长得怪清秀的,比方舟子好看。你再去问别的家庭,真正把韩寒当神话的有多少,造神的不过是那些借着韩寒给自己造势的个人、机构和媒体。打神,我最欢迎,有多少打多少,焦桂英老早打海神庙的时候我就知道,神没啥打不得,打了它它就是一滩泥,问题是,韩寒是个什么神,我看他现在就是个灶神,全身上下都是黑不溜就灰不隆咚的锅烟墨。

说个真实的事情,我年少时老给人多愁善感的模样,以至于恋爱过的男生花了十年寻找我究竟会被残酷无情的岁月雕琢成什么怪模样,但我没让他满意,他实在不忍我是如此的没心没肺如同我家小来当时幼儿园的年纪,岁月是把杀猪刀,但它穿越时光把我杀回到最初的模样。我年少年轻时常被人当做聪慧有灵气的女纸来夸奖,我那时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果真才华出众,鹤立鸡群,翻看年少年轻时的文字,果然与今天差别很大,文章有华彩,还挺有思想,动辄引经据典,显得博览群书,我上学时,因为知道王实味是谁,还被老师狠狠地表扬了又表扬,但我今天已经忘记了很多事很多人,当然也没少被人狠狠地骂,骂得最多的是我现在写字没有文采,说话没有思想,尽是些直白的讲述,味同嚼蜡。我小时候还因为我娘被发配去图书室做管理员,被迫只有看了很多书,古今中外的,从小人书、画报到名著,但我长大后不思进取,自认为小时候读过了长大了就无须再读,除非我很有兴趣再读,像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如果有人现在问我从前读过的书都写的是什么,我一定会把琼瑶小说的主人公吧唧成三毛。

幸好我非名人,也不是公众人物,更不是拥有公权力的人物,所以至今为止没有人来质疑我,一旦质疑,我必漏洞百出,小时候的事我大多记不清楚,曾经写过什么精彩绝伦的文字也早成浮云,你让我对口型对不上,对时间对不上,就连对字体都对不上,实在是电脑键盘用的时间太长,一手上好的钢笔字如今变得稀烂。不说远了,有心人翻我近年来的博客,也会质疑09年前后的文字,从内容到风格到话题,完全不是一个人,09年以前我多么热血沸腾,口若悬河,啥烂事破事都要做出一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姿态,俨然非著名时评家,09年后大多风花雪月,吃喝玩乐,一看就是不思进取不求上进,深悟人生苦短需及时行乐的庸常鼠辈,09年前我所有的文章都严肃地称父母为我爸爸我妈妈,09年后称谓忽然变化,我成了俺,父母成了俺爹俺娘,一个眼光如刀洞察幽微洞若观火的智者立马会说,这人连出生地都该质疑,她一准儿不是她爹她娘的娃。

其实我老了,已经无所谓了,天翻了,大不了我跟着翻个儿又接着活,翻不了个儿活不了也没啥大不了,我已经把该活的都活了一遍,剩下的岁月不过是复习。可我家来宝还小,还是个花骨朵儿,我最担心的是她那么酷爱写作,又从来不打草稿,万一突然少年得志,一举成名,那可怎么得了,她那点小心思怎么应付得了铺天盖地的质疑谩骂和声讨。

来宝9岁时四步成诗,我跟我娘可以作证,根据亲人避嫌的原则,我跟我娘的证词有可能根本成不了呈堂证供,她爹年轻时算得上诗人,写的都是当代诗,跟古诗词没有半毛钱关系,况且十年生死两茫茫,八百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11岁,来宝忽然心血来潮,文思泉涌,倏忽穿越至没朝没代又俨然是过去的某一个朝代,我曾质疑她很久,一个当代生活还没打开的娃娃,居然能设计出古代人的生活,不可能,一日来宝写两位老者席地而坐,对弈棋盘,那种世外高人的清远脱俗栩栩如生,那叫一个绝尘,那叫一个苍凉,那叫一个目瞪口呆,我敢打赌来宝根本不记得棋盘长得像啥样,她爹估算也就是个围棋业余一段二段神马的,可我十分肯定这一点他们绝无交流。如今来宝的坑越挖越多越挖越大,据说已经第三部小说了(全部未竟),字数将近20万,天地良心,她经常写作业写到12点逼得老娘亲自出马帮她写作业抄单词,你可以质疑她哪来的写作时间,但天地良心,老娘要是帮她的穿越小说写过一个字,老娘从此找个山洞清修去,绝不多说一句话。

前些日子来宝郑重其事地告诉我她要写宫斗,我说什么都不相信她懂个毛叫宫斗,小来说,没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没进过宫不晓得宫里宫外一个鸟样?没见过宫闱争斗还没见过狗打架?我顿时觉得我们来宝好有才哦,并毅然决定把我荣膺5年的光荣外号送给她:来有才。

但我最近越来越怕,怕来宝一朝被人质疑,就会百口莫辩,别看她码字顺溜,说话特别不灵,跟人争辩忒像我,脑子笨,转弯慢,被人冤枉急了就飞起一脚飞毛腿,要让江湖文明人一看:这女娃子忒没素质,一个素质那么低的人,你们认为她写得出来那么有冲击力的作品吗?但我相信,来宝的作品和她的飞毛腿一样,飞出去一脚就不会是空对空。

我知道方粉看到我这篇文字一定会果断把我划入韩粉之列,我又没法辩解了,除了一遍遍念叨“我真的不是韩粉”别无他法,你们爱信不信,说白了,我就是个自私的胆小鬼,不是嘴里嚷嚷着做一个高尚的纯粹的有益于人民的人,跑得急了却从裤裆里掉出一坨坨屎一窝窝虱子的那种人,我就是怕这种“反正我说你是假的就是假的”风气肆意蔓延,终将侵蚀我和来宝的生活,我怕一个好人被冤枉却无从伸冤,我怕一个有才华的人因为被冤枉从此葬送了前程,我最最怕的是这种事随时落在自己和亲人朋友的身上。如果非说我为韩寒说话,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我们不怕偶像坍塌,但我们怕走在路上被一顶抹了502胶水的罪人帽子砸在头上。说真的,我也不认为韩寒起诉方舟子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我更希望看到韩寒用新作反驳质疑,但我又怀疑了,在如此声势浩大的质疑和讨伐声中,他还写得下去吗?若换心理素质低得如我者遭此一劫,想死的心都有了,找块豆腐撞死得呢,我。

我也引经据典吧:孔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萧瀚先生曰:恶猜公权善待公民,宁枉公权不枉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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