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孟秋,我读中学。靖远中学,着实让我骄傲,毕竟那是全县唯一的中学。“同德同心为地方建一座文明学府,群策群力替国家造无量英俊人材”,建校伊始由靖远籍书画大家范振绪先生题写的楹联,气派醒目,气韵生动。

时任校长段生旺,我只是从学校布告上知其名,却无缘睹其人。在礼堂的奠基纪念碑上,见到了学校创建人、首任校长苏振甲的名字;从高年级学生口中得知,第二任校长叫刘协。对学校前三任校长仅知其名,行状则几乎一无所知,不免感到遗憾。

2009年春,苏振甲先生的四公子苏宰西教授等几位老学长主持编印了一部《靖远中学恩师谱》,一位热心小友帮我搞到一本。捧读此书,始知母校三位校长的遭际,竟是那样悲惨,直令人作屈夫子式的喟叹:长太息以掩涕兮,哀书生之多艰!

首任校长苏振甲(1942~1947年任职)。苏先生靠自己的执著努力和影响,在县域创办了十一所中小学,仅凭这一点,就足以名垂青史,值得后人永远铭记。鉴于县域无中学,苏先生于1942年创办了靖远中学。筚路蓝缕,宵衣旰食,个中劳苦,难以尽述。捐资捐书,先生率先垂范,为校图书馆捐赠了包括四书五经、二十五史、通志、文献通考、“世界文库”丛书等珍贵的个人藏书。其时先生已当选中央立法委员,他无心仕途,而是守望“教育救国”的道路,坚持为地方干实事,兴学从教。先生有自撰对联殊可明志:教不厌学不倦何怨乎外;国有庆校有成乐在其中。苏先生的风骨令人感佩。他在一次欢迎省长的致辞中,公开为民请命,要求减轻百姓负担。有其咏菊诗为证:“我最爱君筋骨硬,不怕西风且傲霜。”

解放后,苏先生任省民革委员、兰州市民委主任,后调省政协文史研究室工作。作为统战人士,他谨言慎行,努力与时俱进,即令如此,也还是在劫难逃,被派为右。1969年又被强行疏散到陇南,时先生罹患癌症已至晚期,上级却明令在缺医少药的乡下就地治疗。这不啻加速老人的死亡吗?就这样,陇上教育界功臣、母校首任校长苏振甲在无助无望中,于1970年带着无尽的遗憾和困惑,离开了这个混沌的世界,享年七十。

第二任校长刘协(1947~1950年任职)。刘先生秉性刚烈,品行高洁,一怀明月,两袖清风。他教育子女:“存心须正大,做事要光明。”他多才多艺,英语、音乐、国文、数理化都能教;履行校长职务,更是殚精竭虑,选贤任能,志壮心雄,期冀高远。正当先生施展抱负之际,无端遭人责难,他愤然辞去校长职务;然痴心教育情难移,随后便继续做教员,指望舌耕度春秋。然而,等待他的却是一顶右派帽子,发配夹边沟劳动改造,1960年困饿而殁,年四十八岁。

第三任校长段生旺(1950~1956年在职)。学校最阔气的办公室兼会议室叫乌兰堂,是段先生在任时所建,其构建指导思想,体现在他对工匠的要求中:大众的方向,民族的形式,科学的内容。“乌兰堂”三个遒劲大字为段校长手迹。1957年书生逢劫,段校长厄运降临,其右派帽子更加冤枉,因为他在鸣放中连一句话也没说;仅仅为此前肃反中他替自己申辩,同地区副专员顶过嘴,就被打入另册,由肃反对象而右派,遣送夹边沟。1960年,一腔悲愤、满腹冤屈、年仅四十三岁的段校长,活活被饿死,而且连尸骨也没留下。

母校三位校长的遭际,令人不胜唏嘘,黯然神伤。但愿后人以史为鉴,多长记性!当今的书生,也不似解放初期那样价廉物美、忠悫驯服;他们不待劫难临头,即可远走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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