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记者 雷磊 发自湘潭
◤接收“神女”王茜调动的湘潭高新区党工委书记、岳塘区委书记肖克和说，答应王达武的要求，是“为了以后的项目”。
◤当地不少官员说，王达武通过巧妙设计女儿“宦游”经历、寻求升迁，并不罕见。这也是行之有效的手法，功亏一篑，是因为他太急了。
造神计划搁浅
2012年4月28日，“湘潭神女”的造神计划搁浅。21岁的王茜，这个差点被任命为岳塘区发改局副局长的留洋辍学生，将包括她的父亲在内的一大批官员拉下马。
是日，湖南省有关部门对“湘潭神女”做出处置决定，取消了王茜参照公务员法管理机关工作人员的身份，其父王达武被免去湖南省发改委重大项目办公室主任的职务。同样被免职的还有城步苗族自治县县委组织部副部长、人事局局长肖志红以及岳塘区统战部长兼组织部长沈颖。在涉及领导方面，主管人事的常务副县长杨映林被予以党内警告处分，湘潭高新区党工委书记、岳塘区委书记肖克和亦被省纪委立案调查。
风波酝酿于10天以前。4月18日19时许，湖南省湘潭市岳塘区委组织部发布“岳塘区委管理干部任前公示”，将准备提拔任用的李静等八人资料在湘潭在线网上公布，“欢迎反映情况和举报问题”。
眼尖的网友们很快发现，这批年纪以60、70后为主的提拔名单中，出生于1991年的王茜显得有些异类。这个刚参加工作1年零7个月的女孩子将被任命为岳塘区发改局副局长。
疑窦接连而来。19岁大学毕业参加工作？3岁就开始念一年级？网络上，人们纷纷将20岁的王茜称为“湘潭神女”，借此表达对这一任用的不信任。
4月21日，名为“马山寨主”的网友直接将王茜父亲的身份锁定为湖南省发改委重大项目办主任王达武。
“最终证明，网络的质疑大部分都是真的。”一星期过后的4月28日，湖南省有关部门宣布了调查结果。湘潭及邵阳两地加上王达武共有8人因为此次事件遭到调查，被免职或党内警告处分。
湖南省处理这起事件之后，当地官场不少人觉得这位心急的父亲并非失败于制度的阻拦，而是他要为之“铺路”的女儿过于年轻。
南方周末记者调查发现，神女计划的操盘手，便是王茜父亲。为给年少的独生女儿铺就仕途的捷径，王达武使得相距数百公里的邵阳湘潭两地人事制度失守。而罕为人知的是，一手操作了女儿“升迁神迹”的王达武本人，也拥有和女儿类似的升迁神迹。
父亲这棵大树
1968年，王达武出生于浏阳市文家市镇湘龙村。中学毕业后，他参军入伍成为岳阳市的一名武警战士。根据湘龙村村民介绍，在王达武参军入伍的年代，村民都是种田为生。
王达武在1988年退伍复员之后，留在了岳阳市工作，成为了一名民警。据熟悉他的岳阳官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王达武性格活跃，善于交际，先后在岳阳地方派出所以及市公安局工作，一直默默无闻。
对于王达武突然崛起，南方周末记者从当地多名官员处获得的版本是：王在做警察时，他的战友是某部委领导的贴身警卫，一个偶然的机会，王达武通过战友获得了一幅该领导题写的字画。回到岳阳之后，王拿着字画四处夸耀，声称自己“在上面有关系”。当时，岳阳市不少领导对此深信不疑，认为他是个“人才”。
借助字画的影响力，善于结交的王达武开始结识当地高层官员，并同岳阳籍的官员建立了良好的关系。2005年，王达武被任用为岳阳市招商局纪检组长，当地希望他能够成为一名“跑部钱进”的能手。此后，他的调动轨迹令人眼花缭乱。
2007年左右，他调往益阳市就任市发改委副主任，参与“内陆第一核电站”益阳桃花江核电站的立项任务。2008年2月，在短暂地作为湘潭市政府副秘书长后，王达武被任命为湘潭市发改委主任。2010年7月，王达武又被调往省发改委，一年之后又被任命为湖南省发改委重大项目办公室主任。
湘潭市一名政协常委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王达武被时任市长以“公关人才”的名义带入湘潭时曾遭到市里一些领导的反对，之后政协会议上也有政协代表提出王的任命不符合干部任用惯例。但这些声音并未阻止王的任用，主要领导认为“他能拉来大项目”。
事实是，王达武并未带来特别的惊喜，随着支持他的市长调任，王在当地官场也遇到了越来越多质疑。2010年7月15日，湘潭市发改委网站发布王达武所做《以重大项目助推湘潭新跨越》的报告，文章中提出湘潭要开发一批超十亿、百亿的大项目，推动湘潭市大发展。第二天，湘潭市第十三届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十八次会议召开，王达武即被免去发改委主任一职。
据湘潭知情人士介绍，王达武在湘潭任职时，后来任岳塘区委书记的肖克和当时任市交通局局长。在肖的主持之下，湘潭当年上马湘湘干线公路等一批涉及当地基础设施建设的项目，“这期间两人就逐渐熟络了”。
“王茜的火速提拔，和王达武的经历是分不开的。”熟悉王达武的人士介绍说，王达武本身的经历就很奇特，地方官员安排子女进体制并不鲜见，王只是显得更为急功近利而已。
2008年，独生女王茜高考因分数过低未能考取理想学校，王达武将她送往英国赫特福德大学新加坡办事处留学。这所在英国综合排名约在70名开外的大学新加坡办事处发放的文凭，并不具有教育部承认的本科学历的效力。
当女儿正在这家机构念二年级时，王达武开始准备为她谋划一份体制内的公职。这时，他想到自己官场的圈子和曾经的同事。
一个在校生的“宦游”生涯
王达武给女儿寻找的第一个位置，是湖南省西南边陲的城步苗族自治县发改局。——这是他自己能够影响到的发改部门系统。
根据南方周末记者掌握的王茜的一份工作经历，从2010年9月到2011年11月期间的一年零两个月时间里，她在邵阳市城步发改局参加工作。这期间，她从一名学生成为了一名在职公务员。但据南方周末记者查询2010年及2011年邵阳市公务员招录计划与职位表，其中均无涉及城步发改局的职位。最后录取人员的名单也没王茜的名字。
“现在事业编制人员及公务员都必须是要通过考试，而王茜根本没有考试。”当地官场人士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王达武之所以会选择偏僻的邵阳市城步县，主要是当地市县领导均系岳阳人，与王达武都有交往。另外，远离长株潭核心城市圈的闭塞，也便于隐蔽。
2011年10月，王茜被城步县当地人事部门登记为参照公务员法管理机关工作人员，拥有这种身份后只要王茜调往行政单位任职就可以立即被认定为公务员，成为王茜之后提拔的关键步骤。被给予警告处分的城步县常务副县长杨映林在当地主管人事编制方面的工作，他和人事局局长肖志红都是关键人物。南方周末记者电话联系肖志红采访，其以“正在休息”为由拒绝了南方周末记者的采访。
“王茜这种特殊招录情况必须有县里的编制委员会集体通过，而县长才是编制委员会的主任。”城步县多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当地官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王茜的录用没有县里一二把手打招呼是不可能的。
城步当地官员证实，王茜在整个长达一年多的过程中并没有出现在城步县发改局。事后查明，城步县发改局同意王茜继续脱产在新加坡完成剩下一年的学业。“王茜在城步出现还是引起当地人侧目，异地调动则能抹除王茜违规入编的痕迹。”等到王茜2011年“完成学业”时，王达武已经给她寻好了下家。
在“造神计划”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湘潭高新区党工委书记、岳塘区委书记肖克和，向南方周末记者证实，王茜的父亲王达武，的确找他运作过王茜的升迁计划。
“当时王达武提出调过来，我说这是好事嘛，有利于大家关系的巩固。”肖克和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王达武提出这个要求之后，“为了以后的项目”，肖克和同意想办法解决王茜的问题。他否认了“收受王达武礼品”的传言，“我要求他给我项目，他没必要给我送礼”。
2011年11月，王茜顺利地调往岳塘区发改局，任重点项目办的工作人员。“这次提拔，有关部门提出来了，我就让组织部门讨论一下，能不能给这个副局长。”肖克和说。之后，岳塘区委组织部便开始走提拔任用的程序，刚刚进入岳塘区发改局五个月的王茜成为发改局副局长的拟任人选，并将受单位委派去国家发改委办公厅任副主任科员，跟班学习。
岳塘区发改局工作人员张康人仍记得王茜初到的模样，当时局里召开会议介绍城步县调来的一位新同事，略微有些怯场的王茜穿戴整齐地站在大家面前做了自我介绍。“她个子很小，面容清秀，不多话，遇到人会礼貌地打招呼。”张康说，年轻的王茜并不起眼，在她上班五个月后忽然听说她要升任副局长，大家才大跌眼镜。
“对于王茜我就知道三个信息，城步调过来的，是王达武的女儿，在新加坡留过学的。”肖克和解释王茜任用问题说，自己是两地的书记，对于很多副科级干部并不认识，对于王茜的事情并无细致过问。
肖克和回忆说，他只是在一次和王达武吃饭的时候见过王茜。在与王达武达成默契后，王答应多给岳塘一些项目的支持力度，他也将王茜的事情安排给组织部。之后，王茜在调动和拟定升职时，材料也都交由区委组织部审核。“结果我们的组织部门工作没有做细，没能把好这个关。”
“失误就是我忘记核实王茜在城步的经历，没弄清状况。”肖克和说，他个人并没有利益在其中，也是为了“方便办事”和“提供一些平台机会”。
“我也是为了岳塘的发展，只是事没有做好。”作为岳塘区统战部部长、组织部部长，沈颖是2011年9月才从市里机关调任到岳塘区的，她因为负责王茜调任及提拔的具体工作，被免除了上述职务。“组织上对我的处理是合理的，但我也是为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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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iquitita for 新闻理想档案馆, 2012/05/14. |Permalink |光荣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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